宋達之在工作上一貫踏實努力,對待各項任務總是全力以赴,完成的盡善盡美,在處事方麵也能做到圓通周全,又恰好撞上了機緣巧合,被出人意料地任命為科長。


    有關他的破格提拔,近似於千裏馬遇伯樂的現代版。


    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沒有後台,沒有背景,卻成為單位有史以來第一位最年輕的科長,著實難能可貴,令人刮目相看,並由衷地稱羨不已。


    這件在常人眼裏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即便要在人前低調,但在自己的家中總是要擺上一桌酒席,闔家圍坐一起,舉杯慶賀吧?


    然而,在宋家卻又被當做了尋常之事,唯有宋達之更加勤謹克己的工作。


    此種態度頗似居裏夫人,她並不看重自己所獲得的獎章,而是將它送給孩子做了玩具。


    梅絡英想為宋達之買套適合他的西裝,還有襯衣、領帶與皮鞋,以備參加重要場合時穿戴。


    方子圓不但是一個美食愛好者,在穿衣打扮方麵也有著極好的審美洞察力,總能以獨到的眼光,為自己或身邊的人挑選到最適合的、性價比最高的衣服。


    周末到了,梅絡英約上方子圓,兩人在縣城幾個商場的服裝鞋帽專櫃逛了一圈,拎著大包小包,滿意而歸。


    “子圓,在新單位新崗位上工作的感覺怎麽樣?”


    “從護士轉做校醫,一時間真不適應。首先是稱呼上的改變,同事和學生都叫我方醫生,叫的我心虛。然後是工作的異常清閑,心裏總感覺空落落的。接下來的日子裏,我要認真進行專業知識的充電,或許還要瘋狂惡補,以期盡快對得起醫生這個稱謂。”


    “你還是要先將身體保養好了才是,沒有必要這麽拚,醫院的工作節奏一向太快,驟然慢下來,的確需要一段時間來調整和適應。一旦習慣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學校的那些女教師,一旦結婚,生了孩子,不知有多羨慕在後勤部門的同事,她們每天的工作既清閑又沒有壓力,工資、福利都不少發,關鍵是不耽誤照看自己的孩子。”


    “選擇去縣技校做校醫,首要考慮的就是照顧孩子的問題。我婆婆的病越來越重了,她已經不能躺下睡覺,每天需要靠在一摞疊起來的被子上才能睡一會兒。我媽媽呢,是一點也不能指望的。”


    方母在得知方子圓流產後,匆匆進城看過她一次,當天下午又回方家嶺了,臨走時還撂下一句:“你當初要是聽我和你爸爸的話,去讀師範,畢業後當老師,能發生這樣的事嗎?”


    這是一個親媽安慰女兒的話嗎?


    這樣的話難道不是在新的傷口上撒鹽,舊的傷口上揭疤嗎?


    如果換做一般人,聽完了,基本都會被傷害到的。


    而方子圓則不同,她似乎有一種超然的灑脫,總能將發生的壞事快速而徹底地放下,從而令他人的言行難以傷及。


    在方子圓流產後最痛苦的那一刻,爺爺恍惚走來,用食指在她麵前輕輕寫下一個字,沒等她完全看清,那個字便消失了。


    她閉著眼睛,細細地猜想、品味……


    再睜開眼,她感到輕鬆起來,失去第一個孩子後產生的心理陰影慢慢散開,飄遠。


    “等你以後有了孩子,你婆婆心情一好,身體也許會慢慢好起來的。”


    “一說到生孩子,我這壓力好像又要來了,萬一生個女孩兒,如何對得住我的公公婆婆?他們對我太好了。”


    “時代進步了,老一輩的很多人也看開了,生男生女都一樣,何況你的公公婆婆都是有文化的人,尤其你婆婆是當過老師的,思想隻會更開通。”


    “我公公婆婆也是這麽說的。可是我知道,他們心裏是更想要個孫子的。關鍵是他們住在鄉下,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環境中,難免會被周圍的人說三道四,影響心情。”


    “不要有壓力,一切都會如願的。”


    作為一名護士,方子圓能跨行業調入學校做校醫,是柳市長一手安排的。


    無論工作多忙,柳市長每年都會抽出時間,親自去一趟王家莊,拜訪王父和王母,或在年前,或在年後。今年,他是年前去的。


    才一年不見,王父和王母的變化真是太大了,他們對他的到來依然是發自肺腑的歡迎。


    但王父的笑容努力開在臉上,背後卻有掩飾不住的憂傷。


    王母的神色在笑容的映襯中反而更差,她的病情一定又加重了。


    在柳市長的一再追問下,王母才說出方子圓因遭遇醫鬧,導致流產,失去孩子的事情和經過。


    柳市長當即提出幫方子圓調動工作,隻要想好去哪個單位,隨時告訴他。


    王父和柳市長非親非故,二人結緣於三年自然災害期間的一次偶遇。


    那時,王父在離家很遠的一個小鎮上工作。


    有一天,他下班後去郵局,正要走進那扇大鐵門,忽又一扭頭,見路邊一個少年踉蹌著走來,背上還馱著一位頭發花白的婦人。他一個急轉身,跑上前去,扶住少年,一問得知,他們是一對孤兒寡母,住在偏遠的鄉下。


    那裏家家戶戶的日子過的很艱難,都揭不開鍋了,地裏的、樹上的、水裏的東西,凡是可以吃的,都被挖光、摘淨、逮絕了。最後,連那些難以下咽的草根竟也難以挖到。


    餓死人的事,常有發生。


    少年的寡母不忍眼睜睜看著他也被餓死,斷了夫家的香火,隻好帶他去投奔遠方的一個親戚。


    母親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餓的癱軟倒地,少年吃掉了最後一小塊黑窩頭,也快支撐不住了。


    此情此景,令王父倍感酸楚,他瞥了一眼郵局的那扇大鐵門,“嗤的”一聲,撕開信的封口,將仔細夾在信紙裏的糧票和錢全部拿出來,塞給少年。


    少年姓柳,依靠王父給的十八斤糧票和七元錢,活了他們母子二人的命,並輾轉找到了親戚一家,又在他們的資助下,以優異的成績完成學業。


    時隔經年,小柳大學畢業後,參加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在能夠報答親戚的同時,更加思念他和娘的救命恩人。


    無奈,恩人當時不肯留下姓名或工作單位。


    小柳的心中,雖然隻有恩人的形象和對小鎮的模糊記憶,卻始終沒有放棄尋找,在曆盡多少次的希望與失望後,終於找到了他們母子的救命恩人——王父。


    曾經因為饑餓而踩踏過死亡線的少年,如今官至市長。


    昔日的救命之恩在仕途的跌宕和莫測的人心中,愈發的彌足珍貴。


    小柳成了柳市長,從異地調往兮和市後,曾幾次要將王父的一雙兒女調往更好的工作單位,都被他中肯而委婉的拒絕了。


    恩人的本色始終未改,一心為他的仕途著想,又增加了他更深一重的敬佩。


    那日,在兮和市,王父找到柳市長,請他幫方子程安排工作,讓他非常高興。


    今日,在王家莊,柳市長終於等來了第二次,他非常高興地同時,心裏泛起莫名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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