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不論是城裏的公路,還是鄉下的土路,忽然之間少了人來車往,一下變得安靜而寬闊起來。


    季月朋加大油門,摩托車飛馳在暢通無阻的大路或小道上,很快駛近季家山窩。


    不遠處的山裏,有一群人正在圍捕野物。


    耳畔的風摸紅了季月朋的耳朵,斷斷續續地捎來大人們的吆喝,小孩子的歡呼。


    季家的院子裏靜悄悄的,那隻大黃狗如常的叫聲不複響起。


    “吱呀”一聲,季月朋推開大門,走進院裏,大黃還是一聲也沒叫。


    昨晚事發後,大黃嚇的躲進狗窩裏,不敢出來。


    現在,看見季月朋回來,它耷拉著的腦袋又使勁地往窩裏縮了縮。


    “娘,大黃咬著您哪兒了?咬的厲害嗎?快讓我看看!”


    “你不在家好好照顧子玉和孩子,怎麽回來了?”


    “秀秀給我姐姐打電話,說您昨天晚上被大黃給咬傷了。”


    “這個小妮子呀!我怕你擔心,再三囑咐她不要讓你知道。怪不得呢,大半天不見她的人影,怕是不敢回家了。”季母挽起右腿上的棉褲,又問:“秀秀去誰家打的電話?”


    “二大爺家。”


    “這個死妮子呀,怎麽偏偏去你二大爺家打電話?你二大娘那張破鑼嘴一開,恐怕早嚷嚷的全村人都知道了。”


    季母說的一點沒錯,她被狗咬傷的事像一陣風,沒多大功夫,就刮進了村人的耳朵裏。


    很多人嘴上不說,心裏都在納悶,大年夜裏,竟然被自家喂養多年的看家狗給咬傷了?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頭一回聽說有這樣的怪事。


    季母露出了小腿,被狗“咬傷”的地方已經結痂了。


    季月朋看著狗牙印上凝結的血跡,心裏很不是滋味。


    昨夜,季母端著盛滿餃子的蓋簾,經過大黃身旁,沒來由的在狗尾巴上猛踩一腳。


    大黃猛然吃痛,一個激靈爬起來,一張嘴,咬了季母一口。隔著厚厚的棉褲,並沒咬破她的皮肉,隻留下兩排牙印。


    季母靈機一動,避開季父和秀秀,在狗咬的地方反複用高度白酒消毒後,又在較明顯的牙印上施了苦肉計。


    “傷的這麽厲害,我爹怎麽不送您去醫院?”


    “大年夜裏去醫院,多不吉利呀!”


    季母說著,眼裏有委屈的淚光在湧動。


    季月朋看的心疼。


    “我爹呢?”


    “你爹不知是從什麽人那裏聽來的,說是產婦吃野兔補養身體最好。一早出門拜完年,他就忙著跑進山裏給你媳婦逮兔子去了。”


    季母說話的語氣,聽的季月朋心裏五味雜陳。


    大黃的耳朵支棱起來,聽見季母又在睜著倆眼說瞎話,它的兩排犬牙似乎有些發癢。


    不錯!季父是逮野兔去了。


    不過,那不是給方子玉吃的,是給季月朋他舅爺爺吃的。


    “我現在送您去醫院。”


    “你不用擔心,這點傷不算什麽。今天是大年初一,去醫院也是很不吉利的。”


    “您的腿傷是被狗咬的,一定要盡快去醫院,不能再拖了。”


    季月朋說完,拉起季母,走到門外,扶著她坐上摩托車,趕往所在小鎮的醫院。


    一扇半開著的門裏,一位老醫生的頭發白了半壁,正俯身趴在辦公桌上,讀著一堆報紙中的一張。


    “醫生,快給我娘看看,她的腿昨晚被狗咬傷,過去這麽長時間了,現在該怎麽辦?”


    季月朋說著,蹲在地上,挽起季母那條傷腿的褲腳。


    “趕緊去縣衛生防疫站打狂犬疫苗。”


    老醫生從報紙堆裏拔出眼睛,看了看季母的傷勢,神色嚴肅地說。


    “那不又得花錢嗎?初一聚財,不散財的。”


    “是你的錢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萬一得了狂犬病,是無藥可救的。”


    老醫生的目光越過厚厚的鏡片,略帶不屑地看著眼前這位風韻猶存的女人,緩緩地說完,又將頭埋進報紙堆裏。


    季母心內慍怒,也不好發作,她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季月朋小心地扶在一側。


    “老一輩的,有多少人讓狗給咬了?也沒聽說打什麽疫苗,不是照樣好好的活到七老八十。”


    “娘,那時候他們想打疫苗也沒有。我們聽醫生的,您打疫苗,我付錢,這總行了吧?”


    “我的兒呀,你成天在外麵跑業務,風裏來雨裏去的,掙再多,也都是辛苦錢,娘知道你不容易呀!如今你也有了兒子,子玉身體又不好,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這疫苗啊,說什麽娘也會不打的。”


    “娘,您的身體重要,打疫苗也花不了多少錢。”


    “你有這份心,娘已經很知足了。你要是再堅持,娘就不去城裏伺候你媳婦坐月子了。”


    季月朋終究沒能拗過季母,心裏越發生出深深的不可名狀的愧疚之情。


    下午兩點多,季月朋載著季母,從季家山窩回來了。


    一進門,季母見方子玉躺在床上,忙親熱地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有些發燒,不由心內歡喜,看來他倆是沒能忍住,做了夫妻之事。


    “媽媽,您回來了。一早聽姐姐說您被大黃咬著了,傷到哪裏了?傷的怎樣?”


    方子玉的頭依然疼得厲害,但她還是勉強睜開眼問。


    “讓你擔心了,娘沒事,有棉褲隔著,小腿沒受多大點傷。”


    “子玉,你怎麽沒吃午飯?”季月朋問。


    “我頭疼的厲害。”


    “怎麽忽然頭疼了?”


    “中午姐姐盛飯進來,她用腳關門,關的有些用力,外麵的冷風閃進來,吹到我頭上,頭當時就針紮似的疼起來。”


    沒等季月朋開口說話,季母立刻臉色一沉。


    “哪有這麽巧的事,你是沒睡好覺才頭疼的。”


    季月朋見狀,馬上說。


    “月朋,你、你……”


    方子玉疑惑地看著季月朋,一絲涼意倏然爬進心田,一時傷心的說不出話來。


    “頭疼可不是小事,你快去趟醫院,問問醫生,看子玉該吃什麽藥,你隻管買好藥,買最貴的。不要忘了告訴醫生,家裏還有吃奶的小月孩兒。我身上隻有這些錢了,你都拿去。”


    季月朋答應著,沒接季母假意遞過來的錢,匆匆出門去了。


    望舒似乎感受到了方子玉的傷心,“哇”的一聲哭了。


    季母忙俯身坐在床邊,眉開眼笑地哄他。


    “看看我這大孫子呦,長的多瓷實啊!可不像你媽媽似的嬌弱。三天兩頭的,不是讓蒼蠅扇翅膀給拍疼了,就是讓蚊子伸小腿給踢壞了。”


    方子玉聽的真心生氣,卻無從理論,頭越發的疼起來,望舒也哭的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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