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加上慌張,那個鹹鴨蛋被放的潦草,在飯桌上骨碌碌地轉起來。


    “真是的,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做事還是毛手毛腳的。”


    方母不滿地看著方子玉,沒好氣地說。


    “姐姐,爸爸不知怎麽了,手忽然沒勁,飯碗端不住,摔地上了。”


    “爸爸現在是坐著,還是躺在床上?”


    “坐在客廳小飯桌前的沙發上。”


    “好,你按下免提鍵,讓爸爸坐在那兒,不要站起來,也不要躺下。”


    “爸爸,我按下免提鍵了,您坐著不要動,就可以和姐姐說話了。”


    “爸爸,您除了感到手上沒有勁,還有別的感覺嗎?”


    “沒有。”


    “您的頭疼嗎?”


    “不疼。”


    “頭暈嗎?”


    “也不暈。”


    “這幾天血壓怎麽樣?”


    “應該還好吧,有一個多星期沒量了。”


    “您好好想想,最近身體還有什麽異常?”


    “我這幾天喝水,好像很容易就被嗆到了,有時會被嗆的咳嗽。”


    方父患有高血壓,差不多有二十年的病史了。


    方子圓聽到這裏,基本可以判斷方父可能是中風(腦卒中)了,必須抓緊時間送去醫院救治。否則,可能會癱瘓,甚至危及生命。


    “爸爸,您不要緊張,放鬆心情,好好坐著,不要站起來走動,更不要生氣,我馬上回家。”


    方子圓脫下剛穿好一隻袖子的隔離衣,又給縣醫院神經內科一位熟識的醫生去了電話,對方聽完,讓她立刻撥打120,趕緊接病人去醫院。


    快速撥打了120後,方子圓又撥通家裏的電話。


    “子玉,縣醫院的救護車很快就到了,讓媽媽在家中看好爸爸,防止他從沙發上摔倒地下,你去樓下等著,救護車一到,立刻領醫護人員上樓,然後陪爸爸一起上車,我們在縣醫院匯合。”


    “我也要跟著去。”


    “媽媽,讓子玉一個人陪著爸爸就好了。您不要著急,暫時留在家中,爸爸的病情一經確診,我會馬上打電話給您。”


    方子圓掛斷電話,匆匆和同事打了聲招呼,背上皮包,小跑著出了學校,正巧有一輛出租車經過,她招了招手,司機停下,載上她,直奔縣醫院。


    救護車幾乎連一秒鍾也沒耽擱,載著方父駛進縣醫院。


    醫生的初步診斷和方子圓的判斷一樣。


    方父的顱腦ct很快出來,確診為輕度的腦卒中,當即住院治療。


    方子圓給方母打電話,告訴了她方父的病情,讓她不要著急,更不要擔心,慢慢收拾好水杯、毛巾、牙膏、牙刷、臉盆等,騎三輪車送去醫院。


    由於發現和治療都很及時,方父隻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便遵醫囑出院,回家休養了。


    方父的血壓高,方母的血壓低,鹽和膽固醇的攝入自然不同。


    方子圓一直按照“低鹽低脂高蛋白”的飲食原則,為方父和方母製定出一份又一份營養均衡的食譜,並不時做出恰當的調整和增減。常常叮囑他們一日三餐要按時,每餐都要做到細嚼慢咽,吃到六七分或七八分飽就可以了。兩餐中間,分別再加餐一次,適當吃些時令新鮮的水果、堅果或葡萄幹等。


    因此,血壓一高一低的方父和方母,雖然是在同一個鍋裏摸勺子,飲食卻既不衝突,還能互補,又不會造成浪費。比如,早餐中的兩個白水煮雞蛋,方父隻吃一個蛋白,不吃蛋黃,餘下的一個全蛋和蛋黃都是方母的。午餐和晚餐的炒菜亦然,方父要吃的,炒熟後先盛出來一些。方母要吃的,留在鍋中,再次加點鹽,翻炒幾下,然後盛出來。


    自從方父方母進城後,兩個女兒對他們的關心和照顧,在周圍人看來,已經很不錯了。方子圓無論多忙,總會擠出時間,常回娘家看看,幫方父做飯、炒菜、量血壓。家中打掃衛生洗盤子刷碗之類的事,大多是方子玉在做。然而,他們似乎並不知足。尤其是方母,她壓根就是個沒有幸福感的人。


    方父是幸運的,他休養了一段時間,身體完全康複,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他腦卒中住進醫院這麽大的事,方子程卻始終沒有回來看望。


    方子圓要打電話給方子程,告知方父的病情,方母不允許,她一向心疼這個獨子,現在又正值他的事業爬坡期。等方父的病完全好了,方子程才知道,他通過一根細細的電話線,隔空送出一番關心後,說這次競聘中層正職成功後,他和錢梅朵會帶著貝貝一起回家看望二老。方母聽了,心裏比吃了蜜還甜,忙說還是工作要緊,家裏一切都好,切勿掛念。


    半個月後,方子程在電話裏向方父方母報告喜訊:他已榮升中層正職,再過幾年有望進入集團高層,成為副總。隻是他的工作比以前更忙了,回家的時間又要拖後了。


    方家的族譜,上述五六代至今,終於出了個當官的。


    方父高興,方母更高興,她又可以從一群老姐妹那裏贏得幾籮筐真真假假的恭維話,好好滿足一下虛榮心了。


    “天上那月亮是怎麽回事?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忽然蒙了一層灰呢?”


    方母使勁搓了搓眼睛,又盯著窗外看了一會兒,在方父的鼾聲中,大聲地自說自話。


    方父翻了個身,依然睡去。方母有些不樂意了,她拿胳膊肘捅了捅方父的後背,將他捅醒。


    “我睡的好好的,你捅我幹什麽?”


    “你看到我的老花鏡放在哪兒了嗎?我記的是放在床頭櫃上的,怎麽摸不到了呢?”


    “都什麽時候了,你又找老花鏡幹什麽?”


    方父打了個哈欠,非常不滿地問。


    “看外麵的月亮呀!我看著月亮好像有些不對勁。”


    “深更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覺,看的哪門子月亮?真是的!自己不睡,攪的別人也不能安生。”


    “我也很想睡,可是睡不著啊!”


    “你靜下心來,什麽也不要看,什麽也不要想,哪會睡不著?”


    “壞了!壞了!不好了!”


    “你又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我的右胳膊發麻,手也沒力氣了,會不會也像你……”


    “這次我生病住院,子圓不是又帶你去看過醫生,還拍了片嗎?你的那些症狀是頸椎病造成的,都是老毛病了,不會是中風的前兆。”


    “你又不是醫生,怎麽會知道。我、我還是給子圓打個電話,問明白了,才能放心。”


    “你就不能等到天亮嗎?給!這是子圓給你做的黃豆枕頭,你枕著睡一覺,按摩一下頸椎。等天亮了,如果還不好,再去醫院也不遲。”


    方母哪裏還能睡的著覺,她左手捋著麻酥酥的右臂,腦子裏的杞人憂天跑馬似的忽閃著。一會兒是男左女右的病不好治,即使治好了,恢複也難;一會兒想著自己萬一中風了,錯過就醫的黃金時間,輕則口眼歪斜,重則半身不遂……


    這時,方母頸下的那隻枕頭也失了常性,裏麵的黃豆忽然作起怪來,不時發出惱人的窸窣聲。想換掉它,又不舍得。


    方母再次看向窗外時,那輪月亮已躲進雲層,不見了。


    夜,黑的很瓷實。


    天,終於被熬到微明,又熬到大亮。


    方母的症狀不但沒減輕,頭也昏昏沉沉的。


    自從方子圓做了醫藥代表,除了之前的同事,她和縣醫院很多科室的醫生也漸漸熟絡起來,家人或親戚朋友看病自然就方便多了。


    方母隻要感覺哪裏不舒服,總想著讓方子圓帶她去醫院看醫生,做檢查。


    吃過早飯,方子圓帶著方母去醫院,醫生仔細給她看了,她的症狀還是頸椎原因造成的,方母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地,頓覺手臂麻的輕了,握拳也有力氣了。


    回家後,方母喝了滿滿兩大碗青菜皮蛋瘦肉粥,倒頭便睡。太陽西斜時,她才醒來。


    吃過晚飯,方母換了一雙鞋,邁著輕快的步子出門,又跟那幫老姐妹一起跳廣場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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