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圓終於下定決心,她要同潘青楊登記結婚,再次開啟新的生活。然而,有一件東西,她已經確定了歸屬。所以,她必須將它物歸原主。否則,便是對潘青楊純潔感情的一種傷害。


    周末的晚上,送走潘青楊,方子圓又來到銀河花園,打開了一套房子的大門。這是她第一次離婚後,住過幾年,搬走後,又接受房主之托,繼續照管的房子。她每月都會來兩三次,開窗通風,打掃整理,等待房主舉家從國外歸來。然而,他們卻遲遲未歸。


    方子圓走進去,關上門,開了燈,環視著客廳裏熟悉的一切,目光定定地落在雪白牆壁上的那幅畫中,畫裏的向日葵愈發的生機勃勃,每一片花瓣似乎都在看著她,帶了好看的盈盈的淺笑。


    樓上人家的孩子又吹起了葫蘆絲。今天吹的是一首《回家》,吹的已經很嫻熟,那舒緩悠揚的旋律隨了夜風自由飄蕩,聽的人心馳神往。


    隱隱的,似有一聲歎息幽幽,擦過方子圓的耳邊。她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有些悵然若失地走進臥室,拉開床頭櫃的一個抽屜,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紅絲絨盒子,小心地放進去,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推上抽屜。剛推上,又緩緩拉開,重又拿起小盒子,輕輕打開,“丘比特愛神之箭”的金光流溢,照亮了方子圓如水的雙眸。


    一聲歎息幽幽,再次隱隱響起。


    方子圓取出那枚胸飾,悄然走到浴室的鏡子前,默默地戴在胸口,細細地端詳著。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別了!永別了!”


    “今生,我們都不會再見了。”


    “不要急!請等一等,再等一等。”


    關於肖玲和望弟的事,季母的說辭帶著無奈,帶著傷感,無懈可擊,特別是在落在季月朋這個大孝子的耳朵裏。


    一個老母親的所有用心皆是良苦的,她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兒女們個個都能過的好,個個都擁有一個幸福而完整的家。她曾經做過的事,在當時而言,既是別無選擇的於心不忍,也是兩全其美的拳拳之愛。


    至於十幾年以後會發生什麽事,凡夫俗子可沒長著第三隻眼睛,是完全不能提早預料到的。


    她這幾天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連日裏幾經奔波,多方輾轉,跑了幾百裏路,終於求到了靈驗仙家的神符明示,又得到了周易大師的精準推算,他們的結論出奇的一致,井水不會犯到河水。望舒和望弟這兩個孩子,一個像河水,一個似井水,是絕對不會走到一起的。而且,他倆各自都會有很好的前程和婚姻,季月朋大可不必為此擔心。


    季月青親昵地挽起季母的手臂,母女二人的頭靠的很近,她們離去了,那背影看似密不透風,卻輕薄無比。


    季月朋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望著季母遠去的背影,整顆心不受控製地哆嗦了一下,隱隱生出的寒意在血管裏絲絲炸裂。他的腦子裏如同裝滿了彈跳著的彈珠,帶了諸多疑問的箭矢,刺的腦殼疼痛欲裂。


    “一件僅次於性命攸關的大事,娘竟然向神婆和算命先生求助解困,並對他們的胡言亂語和猜測臆斷深信不疑。她是因為過於著急而糊塗了嗎?為何會用如此荒誕無稽的方式來應對這件有悖倫常的大事?這還是從前的那個她嗎?什麽井水不犯河水?望舒和望弟明明已經在戀愛了,而且愛的專一又投入。”


    “原來,娘離開這個家後過的很好。看上去,她比以前年輕了很多,臉上竟不時會流露出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嬌柔。他們一定是很相愛了!那……爹、爹活著時,他在娘的心裏又算什麽呢?”


    “娘不但帶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嫁給了爹,還生下了屬於他倆的女兒,又當之無愧的做了這個家的女主人,緊握著家中的經濟大權,常常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說一不二,她究竟是哪裏來的底氣?而爹知道真相後,依然還是替他、幫她好好養大了他們的女兒。這麽多年裏,有多少個忙碌的白天過去了,又有多少個黑夜的接踵而至?爹在每個黑夜裏,是否都會有無眠的時刻,他是如何熬進夢裏,熬到天亮的?”


    “子玉曾經說過,娘是千方百計要她死去的,而我卻壓根就沒有相信,還狠狠地責罵了她。爹在他的信中也有所提及,我的目光也是匆匆跳過。子玉,對不起!你原本就是不會說謊的,是我、我……”


    季月朋終於理解了爹對娘的冷漠,更覺的對不起妻兒,他想恨娘,卻又怎麽也恨不起來,最後隻能恨自己了。


    一股帶著甜腥的蠕動蜿蜒,順著季月朋的嘴角流出來,他渾然不覺,他的牙齒依舊使勁咬住腮幫,又黑又硬的胡茬刺痛著那抹鮮紅的蠕動。


    那抹鮮紅被刺碎了,它極力蜿蜒著,拚湊著,很想碎成一朵花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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