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之將全身的法力都催動到了極致,她整個人穩穩地朝著碼頭飛去,然而放在身側的一隻手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的視線從下方掠過,看到了一簇簇房屋和街道,而那些居民們見到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飛過時,紛紛發出陣陣驚呼聲。


    但此刻的她已經顧不得考慮是否會暴露身份的問題了,她的眼神隻是稍稍向下瞥了一眼,然後就又堅定地朝著海邊飛去......


    “爺爺,剛剛飛過去的,那是個仙女吧?我想去看看。”


    “別去,萬一是個妖怪呢?”


    “可是,我覺得她不壞誒,我好像看到她哭了。”


    “妖精最是惑人,你管哭不哭呢,不許去!”


    “不去就不去。”


    小胖撫著手上溫熱的水跡,有些出神,下一秒,他鑽出爺爺的咯吱窩,扭身一轉,朝著靜之離去的方向跑去。


    小胖:剛剛那個姐姐,好像給他糖吃的靜之姐姐啊……


    不行!他得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跟小胖同一想法的,還有許許多多見到靜之飛行的鄉親們,不認識靜之的拿起鋤頭鐮刀意圖除妖,認識靜之的空著手,三三兩兩的,就朝碼頭奔去……


    ……


    不知何時,天空漸漸被黑雲所籠罩,仿佛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遠方傳來陣陣驚雷之聲,如同天地間的怒吼,令人心悸不已。


    與此同時,越來越大的海風呼嘯而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息,竄入靜之的鼻腔,但她卻無瑕顧及這些,隻是緊緊地用長長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腹部,緩緩降落在港口。


    剛剛落地,靜之便迫不及待地奔向那躺在擔架上的男人。


    “師嫂,我,我們盡力了……”大貴紅著眼眶,緊緊握住拳頭,努力克製住淚水,牙根緊咬,試圖勸說靜之接受現實。


    她顫抖的舉起手,製止了他的話。


    然後半蹲下身,想握林風的手,卻發現他手上有個沾滿血跡的東西。


    她閉了閉眼,抖著下唇,湊近他再也不會紅起的耳邊輕喚:“……阿風,我們說好的……你要,你要早點回來……做魚給我吃的,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她抿了抿唇,不管不顧將他滿是鮮血,不再火熱的大手擁入懷中:


    “起來好不好,別這樣……靜之害怕……小九……還等著你回家呢。”


    似是聽到愛人的呼喚,那沾滿鮮血的蓋被,緩緩又有了一點起伏,他艱難的睜開雙眼,動了動手指,將手中的東西一點一點塞入靜之手中,半晌,嘴唇微微顫抖著說:


    “靜之……這回,我能繡好了,你別嫌棄……”


    她有些怔愣,於是低下頭,雙手顫抖地將那塊不知是本身就是紅色還是被他鮮血染紅的布料慢慢展開。


    當看到上麵那精致繡著的一對大雁時,她再也無法抑製內心的悲痛,緊緊握住那條帕子,仿佛要將它揉碎一般。


    她將頭深深埋入他愈發冰冷的頸窩,拚命想要感受到他頸間那微弱的脈動:


    “我從來就沒有嫌棄過你,不要帕子了,我不要帕子了。


    你起來好不好,嗚嗚嗚,我害怕,別留我一個人,阿風……”


    他無力咳了兩聲,想伸手抹掉她的眼淚,卻見自己滿手血穢,他終是垂下手來,扯著沾上淤血的唇,朝她露出一個害羞的笑,聲音沙啞而溫柔:


    “你會不會覺得……我一個大男人,繡這個不好……”


    他每說一句,都得停滯幾秒,仿佛力氣正漸漸消逝著。


    靜之猛擺著頭,滾燙的熱淚甩得到處都是,甚至有些甩到他漸漸冰涼的臉上,她不管不顧握起他的手,瘋狂朝他體內輸著靈氣:


    “你別說話了,求你,我可以的,他們救不了你,我救你!”


    隨著靈氣輸入,他臉色發灰的臉色漸漸回暖不少,眼瞅著他要好起來了,林風突然捂著胸口猛咳兩聲,一點內髒碎片隨著一大口鮮血噴湧而出,他的臉色瞬間又慘白如紙,他輕微搖了搖頭:


    “對不起……明明答應你不再道歉的……但是這次,我必須說了。”


    他艱難扯開她正傳輸靈力的手:


    “……修行不易,別浪費靈力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別怕,就算肉身消失,風的靈魂……也會回來陪著你的。”


    他回光返照般,聚焦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執拗。


    這輪回,不入也罷。


    他怕……他不僅會忘記她,且一入輪回,她就不再認得他了。


    靜之又急急執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側,輕輕搖著頭,眼前泛起一層水霧,她用力眨掉一層,卻又有更厚更燙的一層淚水不斷湧了出來:


    “不要,我不要你的靈魂,我就要你,你用這副軀體……好好的陪著我。”


    “……對不……起……”


    瞳孔漸漸渙散,他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手漸漸從她臉邊滑落——


    靜之趕緊一把撈過他的手,又按到自己臉上,狀若瘋魔:“你沒事的,有辦法,一定有辦法的!”


    “師嫂……”大貴抹了一把眼淚,剛想把神神叨叨的她扶起——


    “啪!”


    她一把拍掉他的手,“別靠近我……他,他最容易吃醋了!”


    她不斷搖著他的肩膀,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顆顆眨在他漸漸合上的眼睛裏,眼淚變得更大顆了。


    有她的,也許,也有他的……


    她不管不顧的,把他上半身用力支起靠在自己肩頭:“你起來,我還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呢?不可以閉眼,求你!”


    她瘋魔似的,不斷撐開他的眼皮,又扯出一抹笑容,輕輕湊近他耳邊:


    “阿風,別睡了,我履行承諾了,我做到了,你即將是三個孩子的爸爸了……你不可以……就這樣睡著……”


    他終是閉上了眼,胸口起伏漸緩。


    隻是眼角滾落的一顆淚水,似在訴說著他內心的歉意,與不甘……


    “師嫂,你——” 耳尖的大貴抖著唇剛想說些什麽——


    “轟隆轟隆……”


    一片不尋常的黑色雲彩突然飄到他們頭頂,雲中紫色閃光著的雷電,正四處竄動著,大貴臉色一凝,不對!這不是正常的雷電!


    他掐指一算,突然大驚失色,於是急急回頭交代跟來的警方,驅散圍上來的群眾。


    這才回頭跟靜之說:“是雷劫!”


    靜之似是感受到雷霆之威,她依舊低著頭,有些漠然聽著頭頂的悶聲雷響。


    “沒了他,我成仙又有什麽意義……”


    況且,她如今修為還不夠深厚,如果此刻......能夠用雷劈死她,那麽就這樣讓她死去也好。


    她不相信雷劈所帶來的痛苦,會比現在這種錐心刺骨般的疼痛還要難以忍受。


    大貴欲言又止,考慮了幾秒,見雷霆漸響,他還是說了出口:


    “不是你的,是師兄的,他……這是他的雷劫。”


    靜之瞪大了紅腫的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說真的?!”


    當真是,天要亡他?!


    他就剩一口氣了,老天爺……竟是連他最後一程……也不讓他走好嗎?


    “不可以!誰都不可以把你從我身邊奪走,哪怕是老天,也不行!”


    靜之冷冷瞥了天空一眼,又麵含深情,俯下身,輕輕親了一下他那冰涼的唇瓣:


    “阿風,別怕……我會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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