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張作霖又召開了一次軍政首長大會,當然這次仍是做戲,隻是對象變成了各法團領導人。會上,張作霖首先斥責了作戰不利的軍官,尤以汲金純為最。汲金純在第一次直奉戰爭中就丟盔卸甲,所統領的第二十七師本為張作霖起家的基本部隊,結果竟然讓民團給繳了械,這次張郭戰爭又是他首先掉鏈子,直接導致張軍大敗於連山,因此被張作霖結結實實地痛罵了一頓。


    罵完不得力的部下,張作霖對與會眾人說:“我不善用人,出了這樣的敗家子,對不起地方父老百姓。天下英雄多得很,你們另選高明來接替我吧!”


    雖然實際還是為了演戲給人看,但當觸碰到“另選高明”這個話題的時候,張作霖卻又一次動了真情,他越說越氣,越氣越收不住:“你們中間不是有人想要歡迎郭鬼子嗎?好啦,我不幹啦!”說著便站起來,手指奉天省議會議長範朗清:“範議長你不要走。”範朗清被嚇得麵如土色,他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王永江見狀,急忙接過話茬:“不幹當然是不幹了,不但大帥不幹,我們也不想再幹下去啦,但是軍事剛過,善後沒辦,地方瘡痍滿目,急需整理。我們把一些問題處理處理,然後讓地方另舉賢能接替吧。”吳俊升附和道:“誰是英雄,我看我們都是狗熊,隻有大帥是英雄。”


    這幾句話把大家都說得笑了起來,會場內的空氣立刻得到緩和。張作霖按照上次會議的招數,站起身說:“你們大家商量好了!”然後便退出了會場。他一走,會議在王永江的主持下重開,各法團負責人不出意外地都一致慰留張作霖繼續出任東三省首長。


    “讓賢斬子”的戲終於可以圓滿收場了。隔了兩天,張作霖在帥府召開的所謂民眾大會上發言,向社會各界做最後一次交代。他訓話的重點分為兩層:第一層是顯示威嚴,“誰想造反,郭鬼子就是先例”;第二層的大意是說他本不想幹了,既然大家仍然推舉,不得不接著做下去,但此後大家要安分守己,“一切聽我的”。


    內部的事情交代完並不是結束,真正難辦的是張作霖單獨和日本簽訂的那份密約。事實上,張作霖簽完密約後,自己心裏也不踏實,一回去就拿給王永江看。因為當時郭軍正兵臨城下,情勢十分危急,王永江怕影響張作霖排兵布陣的情緒,就沒有說什麽。直到郭軍兵敗,他才慢慢地跟張作霖解釋:“答應土地商租和雜居,就等於承認日本向中國提出的‘二十一條’。”楊宇霆知道後說得更具體:“這是袁世凱‘二十一條’中的第十六條,我們不能那麽做。”張作霖一聽如夢初醒,頓時把腸子都悔青了,趕緊讓王永江和楊宇霆想辦法挽回。


    王永江、楊宇霆的辦法是召集議員開會,對密約進行反對和抵製。於是張作霖便用電話通知日方:“省議會通不過,所以我暫不能答應商租和雜居問題。”


    隨後張作霖又親赴旅順,就關東軍在張郭戰爭期間提供的幫助進行答謝。為了還掉日本人的人情,張作霖此次自掏腰包,特地拿出一筆錢贈送給關東軍。可是光這點錢,日本政府和關東軍哪裏能夠看得上眼,他們在意的仍是密約,而且他們很清楚,所謂“省議會通不過”隻是個幌子,東北的事情隻要張作霖點頭,就沒有通不過的。


    關東軍司令官白川義則為張作霖舉行歡迎宴會,準備在宴會上重提這件事。張作霖知道宴非好宴,但也隻能硬著頭皮參加。赴宴前,秘書問要不要為他起草一份答謝詞,他回答說:“不用,他有來言,我有去語。”


    宴會開始後,白川先致辭,提到郭鬆齡事件能夠得以平息,對中日雙方都有好處,“解決這件事我們(指關東軍)也盡了力”。意思是當時許給他們什麽還是要履行,不應找借口反悔。


    張作霖早有準備,他在致答謝詞時連稱感謝,但在涉及有關密約的具體問題時卻說:“我有兩個圖章,一個交給下邊,處理一般問題時使用。一個由我自己保管,遇有重大問題,非蓋這個圖章不生效。”


    說著,他真的從懷裏掏出一枚圖章給眾人看,並表示懷裏這個圖章才是生效圖章,而密約並沒有蓋這枚圖章,所以不生效。“在郭鬆齡反奉時期,下邊人談些什麽,他不代表我。”


    簽訂密約時,由於雙方都很倉促,所以協定確實不很規範,張作霖身邊有一大幫外交方麵的專家,當然能夠看出來,張作霖也就以此鑽空子。白川等人氣得目瞪口呆,但又不好當場發作,宴會最終不歡而散。


    張作霖如此做法,連奉係內部的人都看出他是“有點賴賬”,日本人更不傻,都說:“張作霖說話,說了不算。”日本政府尤其是關東軍的很多人因此對張作霖十分厭惡,他們認為從直奉戰爭到郭鬆齡事件,若不是日本從彈藥補給到作戰指導都給予不少援助的話,“奉軍就不會有今天的威武”,至於密約也沒有什麽見不得光的,因為是“作為報答洪恩,奉軍才進而提供了商租權之類的權益。”如今,張作霖居然“賴”得一幹二淨,實在是“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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