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遠一個猛子紮向身下,雙腿擺動。


    白色的水沫朝他身後湧去,海麵的光離他越來越遠,耳邊回蕩著空靈悠遠的鯨鳴。


    周圍的海水逐漸變得寒冷徹骨,他正在陷入一片漆黑的深海。


    不知遊了多久,一點紅色的微光忽然在暗不見光的海淵中闖入了秦尚遠的視野。


    秦尚遠心裏忽然有了一絲波動,加快了手腳的動作。


    下一刻,一道龐然黑影忽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秦尚遠的麵前,秦尚遠被嚇了一跳,才驚魂未定地發現那似乎隻是一根極為粗壯的樹根。


    樹根?


    秦尚遠未免心生疑惑,他抬頭,順著樹根的方向朝上遊去,想要找到樹根的來源。


    可沒遊出幾米遠,才發現這支樹根早已經斷掉了,斷口崎嶇不平,上麵附著著成片奇形怪狀的深海生物。


    這裏為什麽會有樹根?


    樹......


    秦尚遠忽然想到了什麽。


    他猛然抬頭看向四周,海水中無數的巨大樹根宛如擎天的巨柱那樣從淵底的黑暗中延伸出來,其上攀附著枯萎腐爛的藤蔓,在海水中飄搖不定。


    整個場景看起來仿佛沉入海底的巨木樹林。


    而秦尚遠正處於這片樹林的樹冠處。


    這是芙羅拉的權能,秦尚遠大概猜到了。


    但她為什麽會讓這麽多樹根生長到這裏來?


    秦尚遠上次見到這麽大的陣仗還是在塟魔之井,為了束縛住摩洛克的軀骸,芙羅拉用樹根和藤蔓編織成了巨大的牢籠。


    粗壯的樹根不斷生長,在被烈火灼燒後的焦土上生生造出了另一片生機勃勃的森林。


    但顯然秦尚遠現在看到的,比在塟魔之井看到的要大得多。


    他根本沒辦法估量每隻樹根的高度,隻知道麵前樹根大概有幾人合圍起來那麽粗,似乎每一根的尺寸都堪比北美紅杉樹。


    如果說這片巨木森林也是牢籠的話,很難想象芙羅拉是要用它們來困住怎樣一種可怕的怪物。


    他猶豫了片刻,伸手在樹根上借力,繼續往更深處亮著微光的方向潛去。


    很久很久之後,秦尚遠終於覺得快到底了,微光就在眼前,而他也時不時能夠摸到一些焦黑的岩石結構。


    巨木森林也就到這裏為止了,粗壯的樹根深深插進海床裏。


    某種形狀怪異的甲殼類海生生物從海床的氣孔裏爬過,氣孔一刻也不停息地噴出高溫的白色蒸汽,遠處海床的裂隙中緩緩流動著熾紅色的岩漿。


    竟然還有海底火山?


    秦尚遠正想感歎自己意識組成的海洋事無巨細的時候,抬頭忽然在樹幹的縫隙間看到了微光的來源。


    那裏似乎是一個洞穴。


    秦尚遠像一條魚一樣迅速而敏捷地遊了過去,洞穴深入十多米的時候就到盡頭了。


    秦尚遠正疑惑,忽然發現整座洞穴原來是向上通的,他咬咬牙,繼續朝頭頂上方遊去。


    上浮的過程枯燥得令人窒息,正在秦尚遠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他猝不及防地從水麵冒出了頭!


    大口新鮮的氧氣灌入他的鼻腔輸送到肺部,他竟然來到了水麵上!


    不是海麵,因為上浮的距離比起下潛來說根本不值一提,而且頭頂還是生長著鍾乳石的崎嶇岩壁,他還在洞穴裏。


    這裏是位於意識之海海底洞穴的大型氣室!


    通常在海底出現大型氣室需要極其苛刻的條件,否則因為壓力的原因,這類洞穴都會被海水填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並不是真實的海洋,所以才會允許這種特殊情況的存在。


    秦尚遠遊到岸邊,費勁力氣爬上了岸。


    他踩在濕漉漉的地台上,才發現腳下並不是崎嶇不平的岩地,而是平整的石磚。


    石磚看起來滄桑破舊,竟然還因為濕潤的空氣而生長著地蘚。


    秦尚遠抬頭,這座海底洞穴大得嚇人,根本看不到邊。


    而他腳下的這條路,一直不斷地往前延伸,通往一座巨大恢弘的宮殿。


    他心中一沉,緩緩走近,腳步聲回蕩在整個空曠黑暗的空間裏。


    那座灰色的宮殿看起來已經凋敝已久了,巨石堆砌的台階仿佛並不是為人類而造的,他需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一格台階。


    費力爬完了數百格階梯,秦尚遠終於在近百米高的巨大石門前停了下來。


    石門上的紋飾斑駁古老,秦尚遠在它麵前渺小得仿佛巨像腳邊的螞蟻。


    秦尚遠伸手推了推,石門並無動靜。


    他靈光一閃,舉起右手的狡之牙,靠近門縫。


    令人牙酸的巨響從門鉸處傳來,巨石門頂抖落下仿佛堆積了千年的灰塵,緩緩地洞開了。


    門外的微光照進大殿,秦尚遠的影子被拉得極長。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殿門,仰視著周圍的一切。


    斑駁的石席、圓桌枯萎的幹花、結滿蛛網的燭台......所有的一切無不暗示著,這座宮殿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被廢棄了。


    形態各異的怪物石雕殘缺著被掛在直通穹頂的石柱上,它們原本是這座宮殿的侍衛,麵相凶惡猙獰。


    而大殿盡頭陛上巨大的王座之上,蜷縮著一個素白的影子。


    那是一個女孩,長發垂著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她的雙手被捆著鐵鏈,手腕處的傷口早已結成了一圈黑色的血痂。


    一隻蜘蛛在凋敝的王座上緩緩從右爬到左,她的目光也耐心地跟著蜘蛛從右到左,不像是好奇,更像是消磨時間。


    秦尚遠的腳步聲回蕩在大殿裏,引起了她的注意。


    可能是察覺到了有人,紅色的粒子圍著她的周身浮動,為她披上了一件暗紅色的袍子。


    她緩緩抬頭看向來人的方向,臉上並沒有被束縛的怨恨,反而帶著溫暖的笑意。


    “你終於來啦?”她笑著說,“秦尚遠。”


    秦尚遠愣住了,腳步甚至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那個笑容,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他曾經年少不更事時,日思夜想的笑容。


    而它屬於的那個女孩已經死了……


    柳玉顏。


    秦尚遠的瞳孔驟然放大。


    這個被捆在王座上的女孩竟然是柳玉顏?!


    怎麽可能!


    難道柳玉顏被惡魔寄生之後一直沒有真正死去,而是以某種方式來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別害怕。”


    秦尚遠雙腿一軟,心說一定是自己打開的方式不對,正想往回溜,卻被“柳玉顏”叫住了。


    “哈哈。”


    “柳玉顏”見秦尚遠那副嚇傻的模樣,嬌俏地一笑。


    下一秒,那張和柳玉顏幾乎一樣的麵龐竟忽然變換了,換成了一張秦尚遠說不上來,卻又似乎很熟悉的臉。


    “逗你玩兒呢,這才是我的臉。”


    陌生的女孩在王座上笑得合不攏嘴,束縛她的鐵鏈因為她的笑而碰得叮當作響。


    她笑了好久才終於停下來,眼簾落寞地垂下,眼瞳像是兩枚流光的紅寶石。


    “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


    秦尚遠頓時有些無語,頭頂像是有一隻烏鴉呱呱飛過。


    “我們很熟麽大姐?哪有第一次見麵就這麽開玩笑的!”


    “熟啊,很熟的。”女孩理所當然地點頭。


    “可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秦尚遠隻覺得莫名其妙,雖然他之前早猜到了自己身體裏除了芙羅拉之外,還有什麽奇怪的東西,但沒想到是個女孩。


    “沒關係,我熟就好啦。”女孩不以為意。


    她轉頭忽然說:“院子裏那棵黃葛蘭樹開花了。”


    秦尚遠頓時愣住了。


    黃葛蘭樹……


    那是他小時候家宅裏種著的唯一的大樹,老媽說是爺爺親手種下的,每到夏天,這棵黃葛蘭樹都會開花。


    黃葛蘭特殊的花香會彌漫整座宅子,花香充斥著秦尚遠的整個童年,深深刻在他的記憶裏。


    但自從搬離舊宅,那棵黃葛蘭樹也偶然患上蟲害枯死了。


    有人說是因為秦家人丁衰少,這棵家樹感知到家宅衰落的氣數,便也隨之枯死。


    不過這些都是隱藏在記憶裏的瑣碎,秦尚遠從沒有對別人提起過如此微小的事情,可這個女孩竟然隨口就說了出來。


    “你……為什麽會知道?”秦尚遠愣愣地問。


    “因為我跟你很熟嘛,我都說了,”女孩又是一陣輕笑,“我連你小學三年級數學隻考了34分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你是誰!”秦尚遠立刻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


    小學三年級的數學成績到底是多少,秦尚遠還真記不清了,不過他數學不好這件事倒是實打實的真事兒。


    這件事從小學貫穿到大學,也是沒多少人知道的事情。


    “不好意思啦,還沒做自我介紹。”


    女孩古靈精怪地吐了吐舌頭,狡黠得像一隻小狐狸。


    “我叫艾無常,是頭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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