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西藏,可可西裏無人區。


    璀璨的銀河橫亙了整片夜空,天空中飄著細雪。


    刺骨的冷風呼嘯著吹過赭黃色平原,漫漫貧瘠的荒草被蓋上了一層雪被。


    昆侖山脈鬼魅一般矗立在遠處,仿佛一堵綿延不絕的巨型冰牆。


    原馳蠟象,一望無際。


    卓瑪拉姆蹲在一汪凍結了的小湖泊邊,側歪著頭觀察這條河流的走向。


    她是背後不遠處這隊背包客請來的向導,前後一共二十天,付給她六千塊。


    一向強壯的阿爸在這個冬天生病了,阿媽既要照顧家裏的牛羊,現在還要照顧阿爸。


    卓瑪家裏除了養牛養羊,在鎮子裏還開著一家小民宿,專門服務來往的遊客。


    但藏區的旅遊旺季是春末和整個夏季,冬天到了,很多地方都封了山,就連到這裏做生意的四川老板都會離開,來這裏的遊客自然也就少了很多。


    阿爸和阿媽對網絡很陌生,還過著保守陳舊的生活。


    但卓瑪不一樣,卓瑪在外頭讀過書,知道現在的世界日新月異,有多少新奇的玩意兒。


    於是為了幫家裏分擔壓力,剛剛考上醫科大學的卓瑪就偷偷在網上接了這個活。


    她跟阿爸和阿媽說自己是回學校,名正言順溜了出來找到了那群背包客。


    五男一女,開著兩輛越野車。


    他們要走的無人區沒有信號,要去想去的地方,依靠經驗豐富的當地人向導是最安全的方式。


    卓瑪雖然年紀小,但她認路的。


    阿爸以前也做向導的工作,每次卓瑪也會央求跟著,一來一回,機敏的卓瑪就把線路記得七七八八了。


    還有什麽時候該紮營,什麽時候該躲避,什麽時候會有暴風雪和沙塵暴......她也都記得一清二楚。


    “咩——咩——”


    白黑相間的小羊羔從卓瑪寬大的衣袖下鑽出了頭。


    “措吉,你餓啦?”


    卓瑪柔聲問,得到的是措吉的咩咩聲。


    措吉是三個月前出生的小羊羔,是卓瑪親自接生的。


    虛弱的母羊在生下措吉之後就歸天了,卓瑪也就被小羊羔認成了媽媽。


    卓瑪給它取名“措吉”,“措”在藏語裏是湖泊的意思,“吉”則指的是吉祥、幸運。


    她希望這隻小羊羔能像湖泊一樣寧靜清澈,給一家人帶來吉祥。


    卓瑪從隨身的荷包裏取出一些草料喂給措吉後,就起身準備往回走。


    這是進入無人區之後的第十五天,他們已經快接近核心區域了。


    卓瑪默默在心裏算好了後麵幾天的路線,必須得避開野生動物成群出沒的地方。


    這是來到這裏的所有人的共識。


    無人區是自然的寶藏,是天神的饋贈,這裏的生靈都是神聖自由的,不能因為人類的活動而去驚擾這些美麗的生靈。


    如果一路上不出意外,她就能拿到三千塊錢補貼家用,雖然這有些低於市場價啦。


    不過正是因為這個低價,她才能在和眾多經驗豐富的老牧民的競爭裏勝出。


    卓瑪一深一淺地跋涉在鬆軟濕潤的雪草地裏。


    茫茫無際的高原上隻有唯一的光源,那是雇主們搭起的三座帳篷,他們現在應該正在做飯。


    就在卓瑪準備加快腳步時,背後忽然閃過了一陣亮光。


    寒意躥上了卓瑪的脊背,她愣了片刻,遲疑地向後望去。


    無人區遠處的風雪中,似乎有一個年輕瘦削的身影正在徒步跋涉。


    怎麽可能?


    這裏可是青藏高原的無人區,沒有任何信號,也幾乎沒有食物來源,夜晚的溫度甚至會降到零下二十多度!


    就算是開車都得花至少一個星期才能穿越的地方,怎麽可能徒步走進來?


    寒風呼嘯,雪更大了。


    卓瑪揉了揉眼睛,回過神來才發現,哪裏有什麽徒步跋涉的人?


    那風雪裏是一隻離群的藏羚羊,現在已經跑得沒了影。


    想到這裏,卓瑪才放寬了心,帶著措吉安然朝營地走去。


    篝火前圍坐著幾個人,火上煮著咖啡。


    “龍哥,我看地圖就是離這裏不遠的地方了。”一個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湊了上來,對坐在眾人中間的男人低聲說。


    “我們什麽時候動手啊?”女人靠在龍哥的肩上,抱怨道,“這幾天都沒法洗澡,這高原天寒地凍,早知道就不來了。”


    “嗬嗬,你不來,可就沒有這樣的藏族小姑娘放心跟著我們咯。”龍哥揪了揪女人的臉蛋,用木棍攪著火堆,“海狗,你們幾個去後備箱把槍和繩子拿出來,準備開工了。”


    “好嘞。”精瘦男人拍了拍屁股起身,帶著其他幾人走去了車尾。


    “她的那份咖啡裏,加了東西沒?”吳龍問。


    “加加加,這就加。”


    女人嫵媚一笑,拿出一袋白色粉末,輕抖手腕倒進了鐵杯子盛放的咖啡裏,又用勺子攪了攪。


    做完了這一切,女人還想說些什麽,但眼見著卓瑪帶著自己的羊羔越走越近,還是閉上了嘴。


    “龍老板,晴姐。”卓瑪抱著措吉,向兩人打了招呼,才緩緩在篝火前坐下。


    “卓瑪,辛苦了。”吳龍笑著說,“路線都看好了?”


    “看好了,我們明天朝東邊沿著結冰的河道開就行。”卓瑪點點頭,她環顧四周,眼色機警疑惑,“海狗他們......怎麽不見了?”


    海狗是龍老板的小跟班,一個精瘦黝黑的男人,往常都是他牽頭來負責做飯生火,對龍老板更是寸步不離。


    不知道為什麽,卓瑪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海狗他們......”吳龍愣了片刻,他沒想到卓瑪竟然會問這種問題。


    “他們做飯去拿東西了,卓瑪,來先喝點咖啡,晚飯一會兒就好。”叫楊晴的女人熱情地湊了上去。


    卓瑪低頭,注視楊晴手裏的咖啡,遲遲沒有動手。


    這一路上,都是楊晴在跟她聊天解悶,也是楊晴在線上跟她聯係的。


    要不是這個團隊裏有個女人,卓瑪才不敢接這個活。


    但卓瑪的視力很好,就在剛剛,她親眼看見楊晴往這個杯子裏加了什麽東西。


    糖?藥?


    卓瑪沉默了片刻,臉色蒼白地抬頭推脫。


    “晴姐,你先喝吧?”卓瑪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將措吉攬在懷裏,“我、我不渴。”


    楊晴愣了一下,沒說話,扭頭看向身後的龍哥。


    這幾秒的瞬間裏,卓瑪忽然就明白了。


    這群人,好像不是普通的遊客。


    直覺告訴她應該逃了。


    可這荒無人煙的高原地界,她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吳龍的臉色正要變,卓瑪立刻就捧過了晴姐手裏的咖啡。


    “晴姐真不好意思,我阿爸跟我講對客人要有禮貌,我怎麽這麽不懂事呢。”卓瑪幹幹地笑著,端起杯子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


    卓瑪報考的專業是醫學,雖然還沒入學,但一些基本原理她大概都懂。


    能溶在咖啡裏的藥物一般要麽是脂溶性的,要麽就是水溶性的。


    前者需要通過胃腸道吸收,而後者經由口腔黏膜就能夠吸收一部分。


    所以既要讓這群人不起疑心,又不讓自己受到傷害,最好的選擇就是喝一口咖啡,含在嘴裏不吞下去。


    如果運氣好,脂溶性藥物不會對她產生任何影響,而如果運氣不好,水溶性藥物也隻會讓她產生些微的不適。


    卓瑪將咖啡含在嘴裏,看了看兩人緩了會兒,最後閉上雙眼,裝作藥效發作的樣子,沉沉墜了下去。


    措吉看見“媽媽”倒地,咩咩地叫了聲,伸出溫熱的舌頭舔舐起卓瑪的臉頰。


    “謔,龍哥,這姑娘這麽好騙呢?”


    卓瑪剛倒下不久,海狗和眾人就提著槍趕了過來。


    “小姑娘就是沒那麽費事。”吳龍起身,接過海狗手裏的槍,“拿繩子給她捆上,扔車裏,後麵還要用著她呢。”


    “好嘞。”海狗拿出登山繩,熟練地將卓瑪給捆了起來,“這隻羊呢?”


    海狗踹了一腳羊羔措吉。


    “三個月大,連肉都沒長多少,扔在這自生自滅吧。”吳龍走向車頭,“全副武裝,準備出發了,這可是咱們前所未有的大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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