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江桓也帶著他的人趕到了禺氏邊山山腳下,天已黑盡,他準備去就近的一個村莊落腳,明日一早再準備進山。小的時候,那時還是太子的父親帶著母親巡視東霽邊疆的時候,他來過這裏,過目不忘是他江桓天生的優勢,即便在黑夜裏,即便已有十餘年沒來過,他亦能輕而易舉地找到曾經待過的山莊。隻是當他一進村,就發現與記憶中的安寧祥和完全不同,多了絲詭異的空曠。


    江桓隨便進了一戶農家小院,黑燈瞎火,從破爛的門窗和雜亂的院子能看出,這裏的主人不是已經睡下了,而是已經消失了。江桓隨手摸了摸屋內的桌子,甚至還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想必是消失有一段時間了。


    “韓琦,你帶人去周邊看看,如有遇到人,問問這裏發生了何事?”


    “是,殿下。”


    不久後,韓琦回來了,帶回來一個老頭。向江桓報告:“殿下,隻尋到一個夜間看田的老頭,此人隻說他是鄉紳胡大人家的家仆。”


    鄉紳也敢自稱大人?怕是天高皇帝遠,自己想過過官癮。還有,那些田地都是村裏百姓的,何須他鄉紳家的家仆來看管,況且他們一路進村,火光所及之處,莊稼頹敗,甚至有爛在田裏的無人收的稻穀,大晚上還派人看管,這個所謂的鄉紳是想防誰?對村裏的百姓而言,稻穀何其珍貴,怎麽可能任由其爛在田裏而不收割?綜合這些來看,江桓已然大致明了這個村莊發生了何事。


    不等江桓發問,老頭先叫囂了:“你們是誰?憑什麽抓我,小心我告到胡大人那裏,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此次出門,江桓等人皆是一身便裝,老頭反複看他們也不像是哪裏來的達官顯貴,故而才敢這麽“硬氣”。


    “胡大人?隻有胡大人嗎?”一個區區鄉紳,江桓不信他能趕走整個村裏的人,把私田據為己有。


    “當然不是,還有吳大人,張大人,李大人。”


    “就沒有裏長大人?”裏長才是東霽的一個基層官員,幾個鄉紳便能聚在一起為所欲為,裏長怎麽可能不管。既然沒管,那就隻能說明一件事,當地的裏長便是這些鄉紳後麵撐腰的人。


    “你你你,你怎麽知道?”老頭有些支支吾吾地問,預感到此人也許非同一般。


    江桓站起身,緊緊披風,說:“韓琦,帶上他,我們去會會這裏的裏長大人。”


    江桓先行出了農家院子,騎上馬,歎一口氣,自言自語到:“這麽晚了,還要去擾人清夢,還有點不好意思呢。你說是不是,踏雪!”江桓拍拍馬頸,帶著他的人和守田的老頭向裏長大人家裏走去。


    第二日,蕭煜吩咐照顧好生病的人,便帶了兩個人陪舒小婉和七叔一同啟程去中州了。


    沒走一會兒,前麵果然遇見了攔路的山匪,他們拎著流星大錘或大刀,無論從身形還是並不陌生的作案工具看,蕭煜一眼就認出了他們,他們此時的蒙麵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蕭煜上前兩步,問:“老二,你們是不是昨晚酒喝多了,連大當家都不認識了?讓開!”


    “兄弟們,你們認識這個人嗎?”


    眾匪徒搖搖頭,連聲說不認識。


    “你誰呀你,我們兄弟都說不認識你。”


    “屠夫呀,看來你終究還是違背了我們當初一起逃難時的承諾,要將我也趕盡殺絕了。那我就不用手下留情了。”蕭煜用大拇指彈出腰間佩劍,劍刃往上翻轉幾圈後,劍柄穩穩地落在了蕭煜手中。


    蕭煜成竹在胸,屠夫也不甘示弱,掄起重錘,喝令兄弟,便和蕭煜打鬥起來。


    “你們為什麽還不去幫忙?”舒小婉掀開車簾,看到蕭煜帶的兩個人不聞所動,依然隻是看著他們的老大被圍攻。


    “大當家之前說了,如果遇到什麽危險,不用管他,一定要保護好小姐。”


    小姐?莫非他已經看出自己的女兒身了?不過現在不是過問這些的時候,還是保命要緊。


    “你們不用管我,要是大當家死了,你們想護也護不住我。”兩人聞言覺得在理,便拔出腰間佩劍,剛想上前相助一把。但見一匪徒揮手撒出一把白灰,蕭煜眼睛一刺痛,手中劍停頓了一下,便被人擊落在地,匪徒也趁機加大了攻勢。本來靠劍術和敏捷的身法占上風的蕭煜節節敗退,隻能在痛苦睜眼的時候盡力防守。


    屠夫得意地說到:“蕭煜啊蕭煜,之前敗給你,讓你做了大當家,不過是我太老實了,你的劍術是不錯,我的流星錘你也能輕易避開,但是,想要打敗你,隻需要一點點毒粉就行了。”


    此時再不幫忙就晚了,另外兩人加入了戰鬥。


    如果腿沒斷,七叔還能上前相助,可現在,他隻能做個馬車夫了。看著眼前的形勢不妙,七叔讓車裏的小姐坐好,一攬韁繩,馬車便長嘯一聲往前跑了。


    一名匪徒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大哥,那娘們跑了。”


    “給我攔住他們。”


    七叔使勁攬韁繩駕車,坐在車裏的舒小婉被顛地左搖右晃,一突一突的,差點沒把她的心髒抖出來。即便如此,屠夫也很快追上了他們,他開始攻擊駕車的七叔。七叔要一邊防守,一邊駕車,速度明顯慢了。舒小婉盡量穩住自己,想,桓哥哥,你在哪?此時,舒小婉能做的隻有祈禱和期盼,此時她好像沒有任何出發前的糾結,她其實沒有那麽多想法,隻要能和桓哥哥在一起,怎麽樣都無所謂。在她期盼這些的時候,麵對屠夫猛烈的攻擊,七叔已經力不從心,緊握的大刀也被蠻力搶奪了。這回,屠夫看中的不再僅僅是腿,而是他的腦袋,一記重錘掄過來,七叔便被擊下了馬車,摔落在地,滾過兩圈之後,爆頭而亡。


    舒小婉掀開一側的車帷,大叫一聲“七叔”,可是已經再也聽不到七叔的回應了。


    “小娘們,下車吧。”屠夫控製了馬車,惡狠狠地威脅裏麵的人。


    “屠夫,”一邊勉力抵抗,一邊還關注這邊動態的蕭煜大聲喊:“你放過她,她是我們的恩人,隻要你放她過去,我便把這個大當家的位置讓給你。”


    “蕭煜呀蕭煜,老子把你殺了,大當家的位置不同樣還是老子的,老子需要你讓嗎?兄弟們,誰把蕭煜殺了,我讓他當這禺氏邊山的二當家。”聽聞還有此等好事,幾個匪徒合力加大了攻勢,隻是蕭煜狡猾,總也控製不住。


    屠夫用力地敲打舒小婉的車架,那氣勢就是想彰顯他的威猛霸氣。要不是他還要同時關注著蕭煜,屠夫就跳進車裏了。


    桓哥哥,永別了!你要好好活著,活到八十歲再來找婉兒。大哥,幸好這次去中州的是我不是你,婉兒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莫要任性在大冬天出門了。


    屠夫在車外拍架叫囂,舒小婉在車內祈禱訣別,掏出自備的短匕首,要是真落在如此惡匪手中,身為太師的女兒,自己絕不會受辱。


    呲!一隻羽箭從遠處射將過來,射中了屠夫碩大的臂膀,他很快就會見識到,誰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霸氣的人。


    “誰,誰敢暗箭傷老子?”


    一群官兵從林子裏衝出來控製了屠夫的人,為首的將弓箭扔給一旁的人,騎馬衝過來的同時抽出腰間軟劍,不等屠夫回過神來,江桓已經靠近,用他那削鐵如泥的軟劍削掉了屠夫的一隻手。


    “啊——”哀嚎聲響徹整片山林。


    “婉兒,桓哥哥來遲了。”


    聽聞熟悉的聲音,舒小婉再也控製不住,掀開車簾,走出馬車,哭了出來。


    “婉兒,到我馬上來,接下來由桓哥哥來處理。”


    舒小婉聽話地把手給他,江桓便將她撈上了馬背,坐於自己身前。他把她的腦袋按於胸前,對她說,“婉兒,閉上眼睛。”


    趁屠夫捂著手臂痛苦哀嚎之際,江桓再次甩出軟劍,軟劍便像鐵繩一樣將屠夫的脖子圍了一圈,握住劍柄,借助馬的速度,用力一抽,屠夫的身體便成兩節了。在血濺岀之際,江桓一揮衣袍,將舒小婉遮擋得嚴嚴實實,決計不會讓此等匪類的血沾到小婉身上。


    江桓三王子的身份在皇親貴胄雲集的盛都可能不好使,可在這邊遠地區,又有指揮使在側,收拾些仗勢欺人的鄉紳顯貴和流氓匪寇還是綽綽有餘。他在調動官兵之前自是把這裏的一切都了解清楚了。不過這都不是最主要的,他江桓在乎的人隻有母親和小婉,這些人已經觸到他的逆鱗了。江桓的功夫不怎麽樣,僅夠自保,從來沒打贏過寧泣,但誰敢觸他底線,那他的軟劍之下必有亡魂。


    匪徒見二當家已然身亡,又有一撥官兵到來,很快繳械投降,跪地求饒。


    “恩人,恩人,你可還好?”蕭煜受了些傷,眼睛刺痛,看不大清楚,隻能急切地問。


    “我沒事。”


    江桓重新將舒小婉的腦袋按於胸膛,吩咐:“韓琦,你派兩人隨我去中州,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是,殿下。”韓琦領命。


    殿下?蕭煜對這個稱呼有些吃驚,他猜到了舒桓是某個達官顯貴的女兒,卻沒猜到與盛都高高在上的王子相關。


    江桓勒轉馬繩,瞥見了自己衣袍上的血,頓覺惡心,扯下一扔,夾緊馬肚子,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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