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已烤好,酒也滿上,乘著月色,他們一飲而盡,甚是酣暢淋漓。雲敬梧問了夜望白一些族內的事,尤其是他要如何處理那些個異人、殺手。夜望白回答他打算留他們一段時間,等他幫那些人解了身上的毒就會任他們是去是留。


    如此甚好,雲敬梧點頭同意他的做法。可事實並不盡如人意。月色下,許俠再次急匆匆地從遠處跑來,向門主匯報族裏的事,很多人發瘋跑出了林子,沒人攔得住他們。


    “多少?”


    “不下五十人。”


    “他們是?”


    “大部分是殺部的人,長老也跑了。”


    這個長老,是附近婁地的人,當初自願帶著一群亡國亡家之人加入無影門,現在無影門裁撤殺部,他首先就帶著他的人跑了,這樣的人,留著無用更無益。隻是他們的身上都烙上了無影門的印記,還有他們身上尚有餘毒未解。這個長老這麽著急地帶著他的人離開,對他們而言不知是好是壞。


    “許兄有何打算?”雲敬梧問。


    許俠看看夜望白,說:“求夜門主收留!”因為他知道夜望白要大力發展隱部,也就是過去的暗部,這是他找到殺父仇人的一點希望。


    該走的人會走,該留的人會留,夜望白答應了許俠的請求。“那煩請許兄幫夜某清點有多少人留下。”許俠抱拳而去。


    對於留下來的人,無論是不是孤棲部落的族人,都是夜望白的責任,從明日起,安排他們協助崔城主的工人修築密室,吃穿是少不了他們的。如果真如雲敬梧所預想得能發展好,那麽他們這些人的日子都會變好的,這裏會重新響起陣陣歡聲笑語。


    “如此甚好,明日,雲某也要離開了,在此祝夜兄一切順利。”


    “雲兄要走?”夜望白問這話的時候,藍櫻也停止了吃魚,抬頭看公子。


    “自然是要離開的。”


    夜望白飲下一杯酒,沉思一會兒,點點頭,說:“是啊,雲兄胸懷大才,誌向高遠,你是屬於整個東霽的,夜某也不留雲兄,在此便為雲兄踐行,祝雲兄一路順遂。”


    “公子。”藍櫻扯住他的衣角。


    “阿櫻可是舍不得離開這兒?”雲敬梧問。


    藍櫻沒點頭,也沒搖頭,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這麽多年,隻有在這裏她才有了一種熟悉的歸屬感,在她內心深處是留戀這裏的。但是,藍櫻又想陪在公子身邊,保護他。


    夜望白知道雲敬梧對藍櫻有意,隻是沒想到,臉皮會這麽厚,他怎麽就認為藍櫻會跟著他一起離開。


    不行,他也隻有這麽一個妹妹了,他要把藍櫻留在孤地。


    “阿櫻這半日可找到些什麽好玩的東西,可有了一些兒時的記憶?”


    夜望白一提醒,藍櫻兩眼放光,她還真找到了一個寶藏。


    藍櫻跑進屋裏,抱出一個木匣子,置於地上,打開了,然後似炫耀般在他們眼前過一下。裏麵裝的都是些孩童的玩具,有撥浪鼓,小鈴鐺,小木板等等,藍櫻一一翻出來向他們展示。


    “哦!阿櫻,哥哥竟然不知道你小時候偷藏了這麽多玩具?”


    “阿櫻想玩,以後等公子有錢了再買給你就是。”夜望白想拿兒時的記憶留住藍櫻,雲敬梧可不願意,不就是一些孩童的玩具嗎?他買給她就是,甚至自己給她做,就做竹蔑玩具,純手工,比它這些不更有意義嗎?雲敬梧想。


    夜望白伸手撥弄匣子裏的其他玩具,其中有一塊布匹包著的物什吸引了他,到底是什麽珍貴的玩具,還用布匹包起來?他掏出來打開一看,害,就是一個已經幹黃的竹篾蜻蜓的玩具,不過卻是編得奇怪,還有兩隻腳?蜻蜓是可以站立的嗎?


    “雲兄,夜某知道你以後一定會富貴無比,可有些東西,任你有再多的錢財也不一定買得到。”比如,這個有腳的竹篾蜻蜓。夜望白得意地將這個事實擺在他麵前。


    雲敬梧把蜻蜓玩具拿在手裏,細細端詳,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看看對這些玩具無比興奮的藍櫻,問她:“阿櫻,這個玩具是誰給你的?”


    藍櫻搖頭,夜望白又一次把繡了“阿爹”兩個字的布匹給他,答應顯而易見。


    “阿爹?!”


    燭光照耀下,藍櫻也看到了那兩個字,這莫非是阿爹編給自己的玩具?


    “阿櫻,你可還記得你阿爹姓什麽,叫什麽名字?”雲敬梧執著地想從藍櫻這裏獲得直接的答案,阿櫻不知,便隻是搖頭。夜望白繼續從木匣子裏找答案,還真被他翻到了另一張布匹包著的物什,裏麵都是用竹篾編製的各種小鳥玩具,如此之多,可見得編製之人對孩子的寵愛。這些鳥除了能飛,還能走,可見得編織之人的獨特,而這塊布匹上,繡了那個人的名字。“雲兄,竟然與你一樣,也姓雲,叫雲墨軒。”


    雲墨軒?


    雲墨軒!


    雲墨庭的弟弟雲墨軒?!


    雲敬梧的父親雲墨庭?!


    阿櫻的阿爹是雲墨軒?!


    雲敬梧“蹭”地站起身,膝蓋撞倒了桌沿的碗,連帶著筷子,皆掉落在地。


    他急躁地來回走動,他現在心裏很亂。叔啊叔,二十年前,盼望你給父親捎藥回來,你藥沒帶回來,二十年後,你給梧送來一個妹妹?這讓自己如何能接受!


    “公子!”藍櫻看出了公子的異常。他一直都是成竹在胸,好似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他可以從容應對東霽朝堂的動亂,可以從容應對西良的責難,那些囂張跋扈的地方豪紳對他而言更是毫不在意。可現在的他完全亂了方寸,他不停的走動,甚至用手耙頭發,把整齊的頭發都弄亂了。


    藍櫻扔下木匣子站起來,又喚了兩聲“公子”。雲敬梧終於停下來,看著藍櫻,“嗬嗬,嗬嗬”笑了兩聲,笑聲中滿是諷刺和無奈。


    藍櫻不知道公子怎麽了,但她知道,隻要她抱抱公子,他就會像以前一樣變好了。這樣想,她也便這麽做了。


    咳—咳—咳!當他夜望白不存在嗎?夜望白假咳兩聲。雲敬梧拿開藍櫻緊抱著的雙手,說:“乏了,先睡吧。”說完便進了屋。


    次日,天未亮,雲敬梧就收拾好出門了。他在藍櫻屋外站了一會兒,歎口氣,下了階梯。


    走了不一會兒,遇到了牽著一匹馬等候他的夜望白。


    “雲兄打算就這樣不告而別?一個人?”


    雲敬梧向他作揖行禮,表示歉意,這幾日來,雲敬梧已經完全改變了對夜望白的看法,他的確應該向他告別的,他隻是暫時沒法麵對藍櫻。


    “走吧,雲兄,我送你出去。可否順便告知在下,雲墨軒和你是什麽關係?”因為恰好都姓雲,夜望白也就理所當然這麽問了。


    “二十年前,雲敬梧的父親雲墨庭的弟弟雲在墨軒送了雲敬梧一個有腳的竹篾小鳥玩具。”雲敬梧說話繞著彎子,內容卻是直言不諱。


    夜望白一陣錯愕,也就理解了雲敬梧的驚慌失措,世事還真是讓人難以預料啊!對於這樣的情況,夜望白也是愛莫能助。他說:“看得出來,阿櫻很依賴你,或許你的離開是正確的。等你走後,我會把這件事告訴阿櫻,到時要如何做,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他們又閑聊了一會兒,主要是孤棲部落未來發展的事。直到走出孤林,夜望白把馬給他,互道一聲,“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等藍櫻追到孤林入口處,雲敬梧已經被快馬帶到很遠的地方了。公子最終還是丟下了她,連一聲告別都沒有,藍櫻落寞地靠著一棵樹蹲下,雙眼溱滿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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