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谘議室。


    是一片沉寂,因為王後被禁足了,因為桓帝對雲敬梧剪除江夔爪牙的進度不甚滿意。至於在治理國政方麵的成績,他已經當眾讚許過了。而私下裏就不再做冗餘地重複囉嗦,桓帝將關鍵直指他關注的另一件事——削弱江夔勢力。


    隻有兩個營將?完全沒有傷到江夔的根本,桓帝一副“不滿”全寫在臉上。之所以桓帝的看法和樓夢佳的有出入,是因為雲敬梧隻拿下了禦都十二營裏麵最不起眼的負責後勤和詔獄的兩個營將,換上了前段時間舒義為桓帝收攬的人。而另外兩個營將則是在雲敬梧行事的時候企圖幹涉阻止,被雲敬梧尋到了把柄,做了留職警告處分。這兩個桓帝和樓夢佳自然以最有利於自己的角度來評說。


    桓帝說:“首輔大人還真是以民為天呀,聽說,你這段時間將從各處顯貴搜羅出來的物資都分給百姓了?”


    桓帝此話有兩意,一是雲敬梧的重心在民不在君,二是搜羅出來的物資沒有留給大王此前提過的軍備。他要的是聽話的臣子,不是自作主張的臣子。


    不隻雲敬梧,舒義和寧泣也聽懂了大王的意思。“這是臣應該做的。”雲敬梧這個時候自然是裝糊塗,至少自己盡了全力,無愧於心。


    “司徒大人為官清廉,是我東霽三朝老臣,雲卿認為自己的才能比之其如何?”


    “臣不及司徒大人許多。”


    “雲卿既然如此說了,不若好好休息一陣子。”


    大王要啟用司徒大人和棄用雲相?


    “大王。”舒義慌忙站起來。


    “大王。”寧泣也忍不住站了起來。


    “大王,”雲敬梧亦是站出來,走至中庭行禮,“臣這便賦閑居家。大王有需要臣的時候,臣即召即到。”


    “雲卿如此深明大義,甚好,雲卿,可以退下了。”


    “喏。”雲敬梧退出。


    “寧將軍也一並退下吧!”意思是舒義要單獨留下。


    寧泣領旨退下。多少為雲敬梧有些不值,這段時間,雲敬梧有多夙興夜寐,寧泣都看在眼裏,有時一天隻能吃得上一頓飯,就為了東霽的百姓能過得更好起來。與那些奸詐狡猾的顯貴鬥智鬥勇,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不得不承認,雲敬梧此番“劫富濟貧”,是從製度上施行,從全局施行,全麵開花,比之所謂的綠林大俠,不僅能幫助一兩家,而是整個地區,整個東霽。


    因為雲大人的辛勞,寧泣在百姓眼中看到了感恩和希望。這不就是一個忠心的臣子應該做的嗎?難道在大王的眼裏,一個忠心的臣子不是為國為民,而是為了他的權力?


    雲敬梧剛走出宮門,許是心口堵了一口氣,一個呼吸不暢,倒在馬車旁。


    “雲大人。”正好被寧泣看見,趕緊跑過去扶住了他。


    在寧泣看來,雲敬梧是累倒了。等到馬車將雲敬梧送回府上,雲母已經在門口等著了,隻有她知道,兒子是病倒了。


    “快把我兒抬進房間。”雲母急切地吩咐下人,四五個下人從容有序地照做,仿佛提前練習過一樣。寧泣搭不上手,也沒人顧得上她,即便她是大將軍。她站在丞相府門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想想,還是應該去看看,便跟著進了府上。在她猶豫要不要進府的時候,一個身影比她更快一步地閃進了府內。寧泣有所察覺,等望向動靜來源處,卻隻看到了一隻雀鳥飛過。


    雲母在盛都的這段時間,已經走遍了所有的醫館和藥房,也谘詢了無數種救心肺病的方子,二十年前她救不了自己的夫君,二十年後,她希望能救自己的兒子。雲母掀開雲敬梧的衣服,在他胸前施針。又麻利地讓下人去把桌上的藥熬了。


    “夫人,雲大人他怎麽了。”這樣的雲敬梧,寧泣還沒看見過,等到雲母忙完替兒蓋好被子,寧泣才有些擔憂地問。


    “將軍,”雲母先是向寧泣行了禮,然後才告訴她兒子的情況。


    “我兒患有先天肺疾。”


    寧泣這倒沒看出來,雲敬梧除了不舞刀弄劍,看起來倒與常人無異。


    “我教不了我兒大道理,就隻希望他在有限的生命裏,想做什麽就去做。他喜歡打獵,我便做工給他買下馬駒,這樣我兒就不會太累。他想要讀書,我便讓他去癸乙學堂。他想體驗軍營生活,我也讓他去。他有喜歡的姑娘,我也鼓勵他去追。他有學識,有抱負,我便讓他到這波譎雲詭的盛都來。”


    之後,雲母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述說了她給兒子的一些簡單而純粹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這也讓寧泣意識到,生於百姓,必定思為百姓,這是盛都的達官顯貴做不到的,即便聰明如舒義等人,也是少了疾百姓之苦的心思。


    “敬梧!”正想到舒義,他便急匆匆走進來,聽說雲大人在門口暈倒了,來不及回府裏換下厚重的官服,他便直接到了丞相府。舒義或許做不到像雲相那樣為百姓思慮,但是他對雲敬梧的情誼,卻從始至終都是真的,雲母看得出,寧泣看得出,其他任何人都看得出,為此,盛都還流傳出“雲舒之誼”的佳話,來讚美桓帝的這對左膀右臂。為了讓雲敬梧好好休息,雲母和寧泣就先出去了。


    雲敬梧是深夜醒來的,側頭,隻看到舒義趴在桌上睡著了。他摸摸胸口,有一絲疼痛,想是母親為他行過針了。


    “咳咳!”


    雲敬梧咳嗽兩聲,有意無意吵醒了舒義。


    “舒義,大王可是有什麽旨意?”


    “有,”不然舒義不會等到現在,“大王讓我來轉達,這段時間敬梧辛苦了,他準備放你的假,敬梧就好好休息吧。”


    雲敬梧撐著身子起床。


    舒義走近遞給他一杯水,補充說:“在大王眼裏,敬梧之才無人能及。”


    這是桓帝留下舒義親口對他說的。之所以要暫時棄用雲敬梧,隻是因為大王對自己要做的事也沒有絕對的把握,東霽可以沒有江桓,但是不能沒有雲敬梧。


    “舒義是打算幫大王行事了嗎?”


    “敬梧覺得我該如何做?”


    雲敬梧看了舒義半晌,最後隻是說,“舒義隻管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就是。”


    舒義心領神會地點頭。臨出門的時候,舒義再次把江桓的意思帶到,“敬梧這段時間好好保重身體,以後東霽用得上敬梧的地方還有很多,即便,大王不是大王,舒義也不是舒義。”


    在谘議室隻有桓帝和舒義兩個人的時候,他方懂大王的良苦用心。如果說舒義善於識人挖人,那麽大王就善於用人。大王說的對,雲敬梧是能臣,是能臣就應該為國為民,至於收納權力,要與朝堂裏不忠權貴爭鬥的醃臢事,就讓大王和自己來完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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