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略微回退。


    放映室。


    沈七葉昏倒後,白筱歎了口氣,她倒也沒有太驚慌,顯然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但她還是斜了眼炎十二月,說道:“我家葉子都說害怕了,你怎麽聽不懂啊?現在好了,葉子直接昏倒了,要是嚇壞了身體怎麽辦?你負責嗎?”


    炎十二月心底也有些愧疚,但這並不妨礙她跟白筱拌嘴。


    她把手裏控製屏幕的遙控器扔向白筱,冷聲道:“哈?不是你給了我一個眼神,讓我放電影打斷他跟時花嗎?現在倒是我的問題了?”


    那遙控器在空中轉了幾個圈,然後被小白的胸懷穩穩接下,還彈了兩下,搞得炎十二月更氣惱了。


    她心道:裝什麽啊,胸大無腦的臭女人。


    然後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虛懷若穀,她握了握小拳頭,安慰自己道:我還在發育期,我還沒輸。


    白筱自然看出了炎十二月的心理,於是她抱胸,還故意挺了兩下,搞得小小白搖了搖,她樂嗬嗬地說道:


    “眼神?我不就看了你一眼嗎?你能腦補出這麽多東西啊?你是不是喜歡我啊炎十二月?啊~我知道了,所以你跟我拌嘴其實就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對吧,你是哪裏來的初中男孩呀嗬嗬。”


    炎十二月:?


    她撩了下耳邊的黑色鬢發,嘴角上翹,隻是看起來有些冷:“我喜歡你?白筱,你哪裏來的自信啊?誰給你的自信啊?是你胸前那兩坨毫無用處的爛肉嗎?啊?脂肪堆積物罷了,可笑。”


    說著,她前踏兩步,兩人距離瞬間拉近,她同樣抱起胸,用力頂了下小小白。


    兩人就這樣抱胸對視,氣氛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的感覺。


    就在這時,陸時花弱弱的聲音傳來:“內個...”


    炎十二月打斷了她:“時花,你別插手,之前我都看在你的麵子上沒跟這個蠢女人算賬,今天不一樣了!”


    白筱同樣惱道:“小花,這件事你別管了,我今天非得教育教育這個目中無人的小丫頭片子不行!”


    陸時花縮了縮小腦袋,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不是,我是想說...”


    炎十二月皺眉:“說什麽說,不準說!”


    白筱瞪眼:“你凶什麽凶?小花想說就說!別管這個臭丫頭片子!姐姐給你撐腰!”


    總之就是對著幹。


    陸時花歎了口氣,指了指炎十二月的腳下:“月兒,你踩到沈七葉的脖子了,他現在臉都發紫了,估計他快不行了。”


    炎十二月一驚,這才感覺到自己腳下軟軟的,於是她慌忙後退兩步,卻沒踩穩,向後傾倒就要摔跤,見狀,白筱連忙往前走了一步,拉住她的手,炎十二月這才沒有摔倒。


    但一聲悶哼卻從二人腳底傳來。


    陸時花無奈地搖搖頭,她把沈七葉從白筱和炎十二月的腳下拯救出來,然後平靜地說道:“你們兩個鬧得有些過頭了。”


    炎十二月站穩了身子後,紅著小臉兒甩開方才白筱拉著的小手,她低著頭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筱則莫名覺得這個狀態的小花有些可怕,於是也不計較炎十二月甩開自己手還不道謝這件事了,她瑟縮了下,傻笑道:“小花別生氣,我們不鬧了。”


    陸時花點點頭,淡淡笑了下:“小白姐姐,我沒生氣,但沈七葉就我來照顧吧,他估計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了。”


    白筱本來想自己來照顧他的,畢竟是自家弟弟,但又想到剛才的事情,心底又有些愧疚,所以隻能點點頭。


    她不放心地交代了幾句:“小花,讓他睡會就好了,你們兩個注意別...算了,沒什麽,你的話,應該沒關係的,那葉子就拜托你了小花。”


    白筱心道:小花一直都挺討厭葉子的,應該不會偷家吧...雖然有點不放心,但是小花的話,應該沒問題的。


    想到這裏,她點點頭,又看了眼還低著頭紅著臉的炎十二月:“oi,臭丫頭片子,我要看武俠片。”


    炎十二月一反常態地沒有反駁,隻是點點頭,方才的點點紅潤已經褪去,她冷著臉看了眼白筱,然後輕哼一聲。


    乖乖地把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一部廣受好評的武俠dvd放入放映機。


    白筱開心地笑道:“呦,這部片子你都有,挺有品味的嘛。”


    炎十二月白了她一眼:“我的品味需要你來認可?”


    又是一通無聊地拌嘴。


    ——


    ...


    ——


    且說小花這邊。


    陸時花把沈七葉公主抱著,慢慢走向他的臥室,偶爾,她也會低頭看看處在昏迷中少年的那張白淨的臉。


    “你要是不會說話的話,該多好呀,沈七葉...”


    她笑了笑,盯著他的喉嚨,眼裏閃過一絲晦澀的光芒,但末了她還是搖了搖頭,把心底危險的想法壓下去。


    走廊的窗戶沒關,午後的陽光很柔和,山風和著清新的鬆木味道吹在他們的臉上,偶爾撩動他們的發梢,十分溫暖。


    陸時花聽著沈七葉微弱的呼吸聲,感受著他的心跳,忽然感覺活著似乎也挺不錯的,雖然遠處仍一片黑暗,但至少眼下,還是有些光亮的。


    她看著沈七葉,不自覺地輕輕笑了笑。


    房間很快就到了,她打開房門,輕輕把沈七葉放在床上,而她自己則側坐在床邊,看著沈七葉的睡臉,陸時花撩開他長長的劉海,又用手指撫摸他的眼角,慢慢下滑,一直滑到他淡薄的嘴唇。


    她也忘記了是從哪裏看到的知識。


    據說,嘴唇淡薄的人,性情也都是些涼薄之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可陸時花不這麽想,她覺得所謂性情涼薄也隻是分對誰而言的。


    若說沈七葉,其實他的性子絕對比自己還更冷些,他是那種界線分的絕對清晰的人,關心的很關心,不關心的問都不會問一句,就連說話都覺得浪費能量。


    陸時花覺得,如果給沈七葉一道關於人性的題目,例如讓他抉擇:


    是讓白筱死還是讓全世界十億他不認識的人死,那沈七葉絕對不會猶豫,秒選讓白筱活下去。


    而且,雖然他一直對自己告白,可陸時花看的清楚,這個少年其實心底還有其他人存在。


    比如白筱,他對白筱用情之深就連她也羨慕不已。


    又比如一個她還不曾見過的人,沈七葉的生活裏處處都是那個人的影子。


    所以她才沒有接受沈七葉的告白,她不想成為誰的替代品。


    哪怕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邊緣人物,是一個死去都沒人會惋惜的小角色,是一個徒有外表的人偶。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願意成為別人的備選品。


    她寧願放棄,也不願將就。


    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陸時花歎了口氣,自從她認識沈七葉以來,就時常會歎氣,可都說歎氣會讓幸福從嘴邊溜走。


    她望著沈七葉的嘴唇,手指輕觸,感覺軟軟的,她輕輕笑了笑。


    她心想著,也不知自己還剩下多少幸福。


    想到這裏,她突然感覺有些難過。


    沈七葉,我的幸福都已經溜走了嗎?


    媽媽離開我,爸爸利用我,到了最後,就連奔赴死亡的權利都被你沒收,那我究竟還剩下了什麽呢?


    ...


    可沈七葉隻是閉著眼,他隻是沉默著。


    誰又能回答她呢?


    這個答案唯有她自己去找到才有意義。


    陸時花輕輕趴在沈七葉的胸膛上,她紅著臉,聽著他的心跳,慢慢將自己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髒上。


    於是她聽到,他們心跳的頻率是一樣的,她調整了一下,現在就連呼吸的頻率都是一樣的。


    真好。


    陸時花突然感覺自己並非一無所有,至少他承諾過,會陪著自己一起。


    活下去,或者死去,他們都會一起。


    真好。


    聽著他的心跳,陸時花突然感覺有些困了。


    那就睡一覺吧,她對自己說,在他的身邊睡一覺,在最安全的地方睡一覺。


    她輕輕握住沈七葉的小指,一股安心感湧上心頭。她側身趴在床邊,緩緩進入了夢鄉。


    窗戶大開,窗外的日光不再刺眼,金黃而夢幻的光芒灑進臥室,照在他們身上,這間臥室仿若被歲月遺忘在斑駁的夢境中,一切都凝固在淡金色的陽光中。


    三兩隻不知名的鳥雀落在窗沿,它們歪歪頭,呆呆地看著被某種破碎地紐帶聯係在一起的少年少女,驀地,一股悲戚之意從它們心底湧現。


    哀歌。


    它們想為這兩位慢慢步入深淵的男女詠唱一首,早已被遺忘在時光盡頭的哀歌。


    可它們張開了嘴,卻遲疑了。


    最後,它們沒有發出叫聲,隻是閉上眼,輕輕拍打了下翅膀,落下兩根灰色的羽毛,鳥兒們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它們不忍心打擾他們連接在一起的夢境,就這麽離開了。


    那灰色的羽毛隨風飛舞,一根落在沈七葉的心髒,一根落在陸時花的額頭,它們慢慢融化,被色彩浸染成無色,最後消失在兩人的夢中。


    可鳥兒不會悲戚,可羽毛不會消失,可現實不是夢境。


    陸時花不知夢到了什麽,她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她不自覺地握了握沈七葉的小指。


    可她還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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