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夏的腦海中,出現的不是晉王少年風流倜儻的模樣。


    而是成了榮光帝的他纏綿病榻時,拉著她的手說,“皇後,朕這一生能有你愛著,足矣。”


    然而那時已是國庫空虛,多城失守,民不聊生。


    她臉冷到極致,把手抽出來,涼薄回應,“皇上多心了,臣妾的愛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被磨光耗盡。現在,不愛了!”


    榮光帝暴躁至極,“不!你分明愛極了朕!你仰慕朕!依賴朕!無論發生任何事,都對朕不離不棄!你為什麽不承認!你承認!你快承認!朕便恕你無罪!”


    時安夏退開一步,搖頭,“一個無能的君王,護不了妻兒,護不了臣子,更護不了百姓!你倒是起來看看啊,北翼被你禍害成什麽樣子了?你怎麽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閉嘴!你閉嘴!”


    她拿起案桌上的折奏,大聲念出來,“漠州失守,江城失守,斷河沿岸城鎮全部失守……”


    “不許念!不許!不……”


    她至今還記得自己拿著折奏的手在發抖。挑釁君王,死罪啊!


    她那時候以為皇帝至少會廢了她的皇後之位,但沒有,反而隔了幾日再次傳她進殿。


    太醫說,皇上快不行了。


    她進殿去,淡漠站在他麵前。


    他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自說自話,“夏兒,來生,朕隻想和你做一對平凡夫妻。再也不……”


    她靜靜打斷他,“下輩子,我不會再嫁你了。”


    榮光帝咽氣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她,不曾閉上。


    ……


    夜深了,時安夏睡意全無。


    她在燭下冥思到半夜,翻來覆去回想前世的人生軌跡。


    為了站在最頂峰,她失去了很多人,也做錯過很多事。她貪戀過帝王情愛,也體會過帝王的冷心薄情。


    這一世,她雖是少女容顏,但這顆心已千瘡百孔,早對那些情情愛愛沒有絲毫興趣。


    她隻想彌補內心深處對許多人的遺憾,讓他們過得安穩順遂。


    如今比較有意思的是,晉王為何會送時安柔回來?


    時安柔是溫姨娘的親生女兒,比時安夏還大上半歲。


    時安夏走失以後,這輩便沒有嫡小姐了。因著府裏實際是溫姨娘掌著中饋,下人便習慣叫時安柔為“大小姐”。


    直到時安夏十二歲被找回來,一切回到正軌。雖然還是有下人討好,私下小聲叫著時安柔“大小姐”。


    但終究名不正,言不順。於是一年前,溫姨娘讓時安柔回甘州探親去了。


    時安柔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京。


    隻是晉王為何會送時安柔回府?難道……這兩位中有誰跟她一樣,是重生的?


    這個想法讓她心髒重重跳了一下,隨即便笑了。


    上一世她眼瞎,對晉王一見鍾情,費盡心機成了晉王側妃。


    後來她懷孕期間,時老夫人為了固寵,堅持把時安柔送進王府成為最低等的妾室。


    誰知時安柔見識短,加上本就對她心生不忿。被晉王府的女子們一挑撥,反而三番五次成為陷害她的利器。


    後來晉王登基,時安柔也隻是後宮中最底層的一名夜者,從未得到過帝王寵愛。


    時安夏想得入神,快天亮時,才和衣倒在榻上睡沉過去。然而隻睡了不過兩個時辰,她便被時老夫人身邊的陳媽媽吵醒了。


    聽得外邊似是北茴在攔著人不往裏闖,“陳媽媽,您止步。我們姑娘天亮才睡著,身子骨兒又不好,您別去吵著她。”


    陳媽媽居高臨下的主院派頭,“這都什麽時辰了?咱們老夫人都起來了,你們姑娘還在睡,成何體統?這要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時安夏坐起身,捏了捏眉心。


    她對這位陳媽媽印象深刻。


    此人是陪著溫姨娘從甘州來京城的奴仆,慣會諂媚討巧。不止是溫姨娘的心腹,更深得時老夫人看重。


    但時安夏之所以記得她,卻因為她還是南雁上輩子的婆母。


    南雁就是因為被她兒子陳金福花言巧語哄騙,所以沒跟著時安夏去晉王府。


    時安夏嫁入晉王府後,事事不順,和那堆妻妻妾妾鬥法,沒時間關注府外南雁的生活。


    結果南雁被那嗜賭如命的丈夫,輸給了其他賭鬼。


    那時候南雁還懷著孕,被人糟蹋完以後哭著回來找婆母作主。


    就是這位陳媽媽,當著街坊四鄰的麵,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要臉,說她剛從別的男人被窩裏出來,怎麽好意思來跟她說有孕在身?又說她肚子裏裝的還不知道是誰的種!


    這一鬧,左鄰右舍就都知道了這事。


    陳金福裝出一副好心,悄悄把南雁安頓後,沒幾天又把她輸給了另外一個人。


    南雁再次被糟蹋後,心如死灰,幾尺白綾吊死在陳媽媽家大門口的門梁上。


    ……


    時安夏現在想起來,還有窒息般的刺痛。


    她眼裏一片陰沉,揚聲喊,“北茴!”


    北茴答應一聲,趕緊打簾進去,一臉不忿。


    那陳媽媽直接便是跟了進屋,嘴裏念叨,“姑娘,你這屋裏的丫頭該換換了,尊卑不分,不敬老,沒得傳出去損了姑娘的名聲。”


    時安夏任由北茴侍候自己穿衣梳洗,聞言歪頭問,“陳媽媽,誰為尊,誰為卑?”


    陳媽媽被問得老臉一白,“這……”


    時安夏又道,“所以陳媽媽跑到本姑娘院子來指著鼻子罵,可有分尊卑?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可以替代侯府的主子作主了?”


    陳媽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是替老夫人傳話,讓姑娘去一趟荷安院。”


    時安夏淡漠別過頭,不再說什麽。


    隻是出門的時候,輕飄飄撂了幾句話,“既然陳媽媽這般懂規矩,那犯了錯,少不得要自罰。否則傳出去,還以為侯府禦下不嚴,沒得損了老夫人的名聲。也別太苛責自己,就去明鬆堂跪三個時辰吧,祖母那裏本姑娘自會去說。”


    說完,給了北茴一個眼神。


    北茴忍不住挑了挑眉,歡天喜地,“是,姑娘,奴婢這就送陳媽媽去明鬆堂。”


    陳媽媽的臉黑如鍋底,氣得全身顫抖。


    荷安院裏,時安夏給老夫人請安,便看見時安柔正站在老夫人身後捏肩。


    見她進來,時安柔忙從老夫人身後走出來,向著她輕輕一福,“見過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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