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婉珍尖叫得麵目猙獰,“一千兩!你怎麽不去搶!我可是你親姑母!你敢叫我賠一千兩!”


    唐楚君先笑了,笑容不達眼底,“一談賠錢,你就是親姑母!平日裏嫌棄我女兒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你是親姑母?”


    “好啊!我道夏姐兒怎麽說得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話來,合著是從嫂嫂這裏學來的!真是好教養,好規矩!”


    唐楚君滿眼溫柔地望著自家女兒,“我倒是很滿意我女兒的做派,至少她從沒想過坑自己家裏人!”


    “你!”時婉珍雙眼猩紅。


    時安夏追問,“宋夫人給句話吧,賠還是不賠?賠,拿銀子來,我這就去息訴。不賠,我現在要去見官爺了,不好讓官爺多等。”


    時婉珍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哪還有什麽貴婦形象,“你們不能這麽對我!我根本沒有銀子!我沒有銀子!”


    時安夏抬腳就往外走,再不理她。


    “夏姐兒!”時老夫人喊住她,雙目沉鬱,“一定要做到這一步嗎?她是你父親的妹妹,是你祖父祖母的親女兒!你不認她,卻也改變不了她是你親姑母的事實。”


    時安夏再次緩緩轉過身來,“祖母,侯府的衰敗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您今天的縱容,便是明日的禍端。我索賠這一千兩,並非貪錢,而是要讓她記住,坑自己家人同樣要付出代價。”


    時老夫人一下子仿佛蒼老了好幾歲,手顫顫地想要拿起茶杯,卻終究無力。


    這一刻,她清楚看到了時安夏眼裏的冷靜和說一不二的堅決。


    她竟然有些害怕了。


    時安夏又道,“祖母,如今我還願意敬著您,不是因為您是我的祖母,更不是因為您如今還是侯府的當家主母。而是我從始至終,都知道您內心是希望侯府好的,希望侯府前程似錦。”


    時老夫人兩耳轟鳴,心房有一處地方忽然塌了軟了碎了。


    仿佛是第一次有人懂得,她雖然隻是續弦,卻比任何人都希望侯府能好。


    時婉珍也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母親被侄女說服了。


    她真的慌了,眼淚不受控製往下流,“夏姐兒,商量!咱們好商量!你知道我如果今天辦不好這事,回去會麵臨什麽嗎?”


    時安夏不為所動,“你當初做下這件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今日的結果。你坑害娘家人所得的銀兩,全進了你丈夫的腰包。他拿著這些銀子在外飲酒作樂,在內圈養小妾。最後出了事,就把你推出來麵對娘家人!如果有一天,你被他掃地出門,你能去的是哪裏?你能仰仗的又是誰?”


    言盡於此,她頭也不回地去了正宴廳。


    兩個官爺其實是想來問問,如果案子涉及到侯府姻親,這人到底抓還是不抓?


    五百兩的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主訴人有意放過牽涉在內的部分人,主審官也是可以酌情考慮。


    時安夏卻答,“抓!”


    得了準信兒,兩位官爺也就不舍近求遠了,“涉事人其中之一溫慧儀就在侯府,在下不方便入內宅,還請時小姐將人帶出來。”


    時安夏爽快應下,給北茴等人使了眼色,後者立刻帶人去辦。


    那邊溫姨娘絲毫不知已大禍臨頭,要被抓去官府。


    被打了板子傷在臀部,她隻能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時安柔坐在床邊,喂她吃銀耳湯。


    這是溫姨娘第一百零八次罵人了,“你不是會做夢嗎?怎麽沒夢到我會挨板子?”


    時安柔,“……”心很累。


    她已經一再叮囑,不要去惹時安夏,那不是她們母女惹得起的人。


    可她娘就是不聽啊,非要老虎嘴裏拔牙,這會子來怪她做不好夢?


    溫姨娘見自己女兒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這,看著就來氣,不由心煩意亂一揮手,“不吃了!”


    時安柔碗沒端穩,被這麽一揮,一碗銀耳頓時就灑在上好的錦被上。


    “啪!”溫姨娘火氣大得很,一巴掌打在女兒臉上,“廢物!什麽事都做不好!還想給晉王當側妃!就你!”


    時安柔驚得瞪大了眼睛,捂著臉一動不動。


    她腦子嗡嗡的,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後悔,竟然把這種大事說給她娘聽。


    這是能隨口嚷嚷的事嗎?


    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就被她娘指著鼻子說想男人。萬一被外人聽了去,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溫姨娘也愣怔著,脫口而出就後悔了。


    她就是心情不好,以前打罵女兒順手習慣了,一時沒忍住。


    但叫她道歉,肯定是做不到。


    她冷著臉,“怎麽,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矜貴?”


    時安柔還是捂著臉不說話,心很涼。


    正在這時,北茴帶著一群婆子進來了,“把溫姨娘帶走!”


    溫姨娘大驚,“放肆!什麽時候輪得到……”


    幾個婆子推開時安柔,大手大腳抓住溫姨娘,絲毫不顧忌她臀部的傷勢,胡亂替她套了裙襖,便往外拖。


    溫姨娘殺豬般的嚎叫,“痛啊啊啊啊……輕點輕點……你們要帶我去哪裏……啊啊……”


    時安柔總算清醒過來,慌忙跑過去,攔住了一行人的去路,“北茴姐姐,你們要帶我娘去哪裏啊?”


    北茴答,“溫姨娘涉案欺詐,官爺還在外麵等著拿人。安柔姑娘若是有什麽疑問,可以直接去問我們姑娘。奴婢現在要帶人過去複命,就不耽擱了。”


    時安柔應了一聲,側開身子讓路。


    卻聽溫姨娘撕裂著嗓子吼,“放開我!放開我!你們知道我女兒以後可是晉王妃嗎!”


    時安柔心髒狂跳,恨不得衝上去捂住她娘的嘴。


    溫姨娘跟瘋了一樣,“你們會後悔的!你們這麽對我,一定會後悔的!等我女兒當上了晉王妃,你們一個個都得死!都得死!柔兒!快去找晉王救娘!快去!”


    時安柔那一刻非常絕望,緩緩軟坐在院子裏一動不動。是對命運的無措,對親娘的痛恨,對自己軟弱無能的失望。


    她重活一世,分明應該比任何人都過得如意,如今卻搞得一團糟,甚至還不如前世。


    劉媽媽急匆匆跑進院,衝著時安柔嚷嚷,“哎呀,柔兒小姐,你娘被人抓走了,你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找人救她!”


    時安柔抬起含淚的眼,“劉媽媽,你是在命令我嗎?”


    劉媽媽一愣,擠出個尷尬的笑來,“哪裏,老奴不敢!您是主子……”


    “知道就好。”時安柔轉身出了院子。不知不覺走到夏時院門口時,莫名呼吸就重了。


    一股涼氣從腳底蔓延上來……她還是從骨子裏害怕時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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