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雲起知黃萬千不願消耗名聲,這便作了一揖,眼神澄澈,“黃老夫子說笑了。早就明言沒有要求,剛才所說的隻是一個願望而已。若是為難便罷,我們兄妹二人告辭了。”


    待建安侯府的馬車離開,黃萬千整個老臉都紅透了。一生中,哪怕麵對先帝時,都不如此刻來得尷尬和窘迫。


    黃家與建安侯府自來沒有交集,不存在有來有往。


    平白得了人家的好處,且還不是一星半點好處。那可是黃家濃墨重彩的底蘊,黃家幾代人都在尋找的孤本傳承啊!


    因為沒有這手稿孤本,全靠一代又一代人憑印象傳承,早就導致黃家的“和書”字體跑偏,越來越不具神韻和風骨。


    正如曾孫女黃思凝那手字,好則好矣,卻無神,無魂。


    自家寫得都不行,就更別提推廣“和書”字體了。


    結果孤本就這麽到手,一文錢沒花。


    人家提個小小要求,隻是掛個名,又不需要費別的心思,他還拒絕了。


    黃萬千一生不求人,一生不欠人,如今是欠下了建安侯府的大恩情,坐立不安,唉聲歎氣,渾身難受。


    便是在下午,黃老夫子拉著老夥計方瑜初一起去了建安侯府。


    時安夏早已預判黃老夫子鐵定會殺到,回府就讓時雲起召集了書院的所有學子,全部聚到修葺好的學堂裏等候大駕光臨,並請兩位大儒為“雲起書院”掛牌。


    至此,建安侯府雲起書院在京中正式創辦。


    便是在次日,京城傳出黃大儒與方大儒成為“雲起書院”的掛名教諭,並由兩人推薦其參加鬥試盛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兩人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除了在文人中是泰山北鬥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在皇室中也極有影響力。


    鬥試的概念其實最早就是黃萬千在先帝還在位時所提出,為的是給春闈預熱,也杜絕作弊現象,更是為了加強各大書院的底蘊和名氣。


    參賽學子必須代表書院才有資格出戰。


    而絕大部分在鬥試時名列前茅的學子,大概率就是春闈中榜之人。


    除了極個別不想參加鬥試的,又或者根本進不到各大書院的外省學子,在春闈時若是中榜,都是被重點盤查對象。


    鬥試為期十天,從正月二十一日持續到正月三十日。


    上到皇室,下到百姓,幾乎整個京城都會關注到此番盛況。


    鬥試還有一個好處,能提早給皇上留下深刻印象。


    一旦進入殿試,狀元榜眼探花的人選,很大部分取決於鬥試時留下的精彩片段和傳聞。


    說白了,皇上也會挑些重要場次來觀看比賽。


    作為京城百姓,最大的樂子就是買輸贏。


    小賭怡情,連皇室百官們有時候也會開盤賭輸贏,非常有意思。


    那麽問題來了,黃萬千和方瑜初不是都退隱了嗎?


    為什麽今年出山?


    這兩個老人家怕是被奪舍了,要麽就是失心瘋,不然怎麽會掛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族學教諭?聽說那落魄族學連一個正經夫子都沒有。


    提起這個,皇宮也炸鍋了。


    明德帝十分疑惑:“朕上個月請黃老夫子來觀今年鬥試,他不是說要回譽州老家落葉歸根嗎?”


    齊公公也納悶:“是啊,皇上。老奴都沒敢假手於人,親自去了崇山一趟,在那見到夫子本人。他親口說的,感覺身體快不行了,準備落葉歸根,要葬在老家。”


    明德帝忽然笑笑,“佑恩,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最近無論什麽事,哪哪都透著建安侯府的影子。朕聽說,就連元宵節當晚那條大黑狗,都有人傳是建安侯府的。”


    齊公公也跟著笑,“不止如此,建安侯府還發生了一件特別引人注目的事。”


    “哦?”明德帝來了興趣。


    齊公公不敢賣關子,“初六那日,建安侯府廣派請帖弄了個嫡子宴。據說是府裏二房有個姨娘和正妻同一天生產,那姨娘膽子大得很,悄悄把兩個孩子換了,各自養了十六年……”


    明德帝聽著齊公公細說前因後果,事件發展,直說到嫡庶最終歸位。


    到最後明德帝聽得臉色已經陰沉下來,“那建安侯是擺設嗎?”


    其實一想,建安侯一生庸碌,毫無建樹,就能理解了。


    確實隻配當個擺設。


    齊公公補充道,“聽說被換了的嫡子叫時雲起,此子也在春闈名單裏。這個雲起書院就是以此子的名字來命名的。”


    明德帝不由擔心起來,“黃老夫子和方老夫子這兩人一生愛惜羽毛,怕是要栽在雲起書院上了。”


    在他想來,時雲起如果被換成庶子養了十六年,一定沒得到好的教養。想要在風起雲湧的鬥試中殺出重圍,幾乎是不可能。


    但不妨礙他關注這個新書院的動向,萬一有驚喜呢?尤其他的啟蒙恩師也牽扯在內,少不得操上了心。


    京城中幾乎所有人都懷揣著各式各樣的想法。是想看新書院出醜,還是脫穎而出?又或是想探究兩位泰山北鬥進入書院的原因,以及更想看這兩位被打臉!


    不管是什麽初衷,反正雲起書院和時雲起本人一夜之間火遍京城。


    而整個雲起書院正呈現出生機勃勃的狀態。書院學子總共隻有十四個人,文考共十人,全員參賽,全員參考。


    這十個人裏,包括時雲起在內有八個都是時族子弟。


    還有兩個外地進京趕考的學子,一個叫陸桑榆,一個叫顧柏年。這兩人都是時安夏前世曾倚重的人,忠心,能幹,且值得信賴。


    所有學子都像是打了雞血,埋頭苦幹,奮發圖強。


    這個時候還有什麽辦法臨時抱佛腳嗎?


    有!


    時安夏早就準備了往屆所有鬥試的帖經和墨義試題,並請人抄好以後分發下去。


    所謂帖經是指從經典書籍如《北翼春秋》等書中,抽取一行或幾行字,然後故意遮蓋其中的幾個字,要求考生填寫這些被遮蓋的字。


    延續至今,鬥試為了方便,就將其製成試題,留出空白,讓考生填寫,俗稱填空試。


    而墨義則是考察考生對經義的理解和解釋能力。即從經典中摘錄一句話,要求考生對該句話進行注解和解釋。


    這兩項大體考的都是學子們對經典之作的熟悉程度和記憶力,也是淘汰掉大部分學子的門檻。


    黃萬千和方瑜初昨兒下午來,就是當場出了此類試題對他們進行考核後,才答應當書院的掛牌教諭。


    說白了,這就是兩位夫子來摸底,看看雲起書院的學子到底程度如何,值不值得他們掛名。


    顯而易見,黃萬千和方瑜初滿意而歸,並非不情不願。更不是外界傳聞的失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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