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到了坦誠相見的時候,有些人,有些事,不是瞞著就好。


    祝淩修其實已經做好了明德帝愛上李清慧的心理準備。


    在他心裏,李清慧才貌雙全,任何有眼睛的男人都會不由自主傾心。


    就算早年明德帝沒有想法,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後宮妃子。


    無論是什麽原因成就一段姻緣,兩人在一起十幾年,日久生情也能理解。


    祝淩修自己本來際遇已經糟糕透頂,早已沒了心思再讓李清慧回到身邊。


    從被設計跟嬋玉公主苟合那一刻起,他就覺得自己不配再愛。


    祝淩修隻是想聽明德帝親口承認而已,如此,他便沒有了任何遺憾。


    世間,本應赤誠美好。


    一個是他的摯友,一個是他的白月光。


    他誠心誠意希望兩人相守到老。


    明德帝見對方怔愣看著自己,緩緩收攝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厭惡之色,聲音也不由自主淩厲了幾分,重複問了一遍,“難道子信真以為朕喜歡的女子是李清慧?”


    祝淩修愕然,“難道不是?”


    明德帝悵然且諷刺地冷笑一聲,不再看祝淩修,目光投向天邊暗淡下去的夕陽。


    ……


    兩人談了許久。


    明德帝說,祝淩修聽。


    明德帝所講述的,是經過這麽多天,他結合時安夏提供的線索,以及讓西影衛徹查西祐宮,循著宮女們提供的線索,再徹查李清慧以往的生活軌跡,長久思考揣測總結出來的所有事實真相。


    其中包括李清慧從一開始就利用祝淩修處心積慮接近他這個皇子,爾後又因各種原因,勾結嬋玉公主設計祝淩修。


    這裏麵甚至涉及到虞陽長公主因為挑選了白印居士的《壽豐華年》賀壽,而放棄了李清慧的《蘭芝圖》,從而導致李清慧遷怒虞陽長公主。


    是李清慧使的計,讓嬋玉公主在虞陽長公主婆母的壽宴上暗害祝淩修……


    所有細節,有的是西影衛查出來的,有的是明德帝自己推測出來,但無論什麽途徑得來的信息,都無比接近真相。


    李清慧褻瀆了祝淩修純潔的感情,更惡心了明德帝十幾年。


    明德帝雖然已將李清慧從後宮冊子上剔除,但那十幾年的光陰,他護過她。她在他麵前惺惺作態掉過的眼淚,都讓他無比惡心。


    有的人死了,但她的臭味無法消散。這就是明德帝對李清慧的評價。


    他也是這麽直白跟祝淩修說的,“李清慧死了。若她沒死,朕也要殺了她為你,為朕的長姐一家報仇雪恨。”


    “她就是再死一百次,都難消朕的心頭之恨。”


    夕陽漸漸被黑暗吞噬,山風乍起,細雨綿綿,便有些涼下來了。


    明德帝離開行宮的時候,祝淩修忽然悲愴地哭出聲來,“允德,對不起……是臣眼拙……”


    明德帝默了一瞬,緩緩道,“眼拙不要緊,朕最怕你知道真相後還鑽牛角尖。子信,朕給你時間想通,理順。希望下一次朕見到子信時,子信依然相信世間美好,草木有情。”


    他走了幾步,頓足歎息一聲,“你有一個明事理的母親,是你的人生之幸。”


    明德帝走出行宮,上了回宮的馬車。


    他卸下心中的石頭,同時心裏想到那個問他是否用過膳的女子,嘴角清清淺淺漫出一絲又酸又甜的笑來。


    喜歡一個人,是這樣隱秘的歡喜,帶著酸澀的疼痛。他撩開馬車簾幔,看到山雨綿綿,無端生出綿長的思念。


    回到宮裏時,已是萬籟俱寂。


    明德帝剛進朝陽殿歇了不到一刻鍾,敬事房的劉公公照例端著翻牌的案盤跪下,讓他挑選今夜寵幸的妃子。


    案盤上整齊排放著名貴物料鑄成的綠牌子,牌子上除了刻有後宮嬪妃的名字,還鑲嵌著瑩瑩生輝的寶石。


    每一個牌子後麵,都代表著一個龐大的權貴世家。北翼之所以能安定繁榮,跟這些權貴世家互相平衡,互相牽製有很大關係。


    充盈後宮,繁衍子嗣,是他做帝王的一部分責任。以前他翻牌子翻得理所當然,如同完成一個政務。


    可現在牌子千斤重,竟然翻不下去了。一股蒼涼悲傷的情緒湧上心頭,他算什麽呢?


    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


    往常還有個李貴妃的西祐宮可以去掛羊頭賣狗肉,現在連打幌子的人都沒了,好生難堪。


    這也許是明德帝想起李清慧唯一的用處了。


    其實明德帝已經很久沒有翻過牌子,這讓敬事房的公公們壓力很大。


    活兒越來越不好幹了啊。


    這次明德帝又是和往常一樣,“退下吧,朕今日累了。”


    劉公公可憐巴巴地抬起腦袋,“皇上,您就隨便盲翻一個牌子吧,累了正好和娘娘們說說話。”


    明德帝心道,你確定隻是說說話?每次一去到誰的寢宮,一個個眼睛都綠了,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


    他一想起就心煩,“撤了吧,朕……”他頓了一下,轉了個彎,“朕身體抱恙,需要找太醫來。”


    劉公公:“???”


    明德帝懶得理他,徑直喊了一聲,“佑恩,去把申大夫給朕叫來。”


    齊公公多機靈的人,“是,老奴這就去。想必剛才綿綿細雨,皇上不小心淋著雨了。”


    劉公公灰溜溜捧著盤子出去,走到門口,悄悄問齊公公,“皇上最近怎的完全不翻牌子了?”


    往日或多或少一個月還是要翻那麽幾次啊。


    齊公公道,“帝王的心思你莫猜,猜多了得掉腦袋。”


    劉公公歎口氣,向齊公公告了別。


    他琢磨著,看看哪還有空缺,調過去當值吧,每次捧著盤子跪在明德帝麵前就感覺萬分壓迫。


    都說他們這活兒最好,得的打賞也多。尤其明德帝這種十分節製的皇帝,本來行房次數就少,每次被寵幸的妃子便是擠破了腦袋打賞他們敬事房。


    唉,現在不是少,是沒有。


    沒多久,宮裏便傳出明德帝有隱疾的消息,敬事房是徹底不用幹活兒了。


    但裝病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且,他覺得是時候該削減後宮開支,以備戰雨季洪災。


    縮減開支的根本,在於減人。


    明德帝就把新晉女婿提拎過來問話,“有什麽辦法能名正言順清理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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