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大伺候了郭老太太一夜。


    不停用溫水給郭老太太擦身子降溫,隔一會兒還要用勺子給她潤潤嘴唇,他一夜沒合眼。


    郭老太太依舊高熱不退。


    藥喝了,身子擦了,都不起作用。


    郭老大心裏著急。


    郭老二老三和老六也急。


    王大嘴和他們的急不同。


    她和郭老太太沒啥感情,後者好不好,死不死,她不關心。


    唯一擔心的是她男人郭老大,會不會被感染。


    早飯時,王大嘴把郭老大的飯端到屋門口,自己則和郭老大的三個弟弟一起,在院子裏吃。


    郭老六今日雙眼有些浮腫,精神也有些蔫。


    “老六,你,沒事吧?”王大嘴蹙著眉問。


    心裏默默祈禱,千萬別是感染了那病才這樣的。


    郭老六接過王大嘴遞過來的飯。


    “嫂子,我沒事。”放下碗,“就是覺得身上沒勁兒得很。”


    “咳,咳。嗯,可能是沒睡好。”郭老六補充。


    王大嘴見他咳嗽,神經頓時敏感地繃緊。


    她雖然戴著口罩,可還是向後撤了撤身子,離郭老六遠了點。


    郭老二嗤了一聲。


    “切,你那是什麽眼神?嫌棄我兄弟?”


    “二哥,嫂子肯定沒那個意思。”


    不等王大嘴回懟,郭老三這個和事佬就上了線。


    郭老二沒再針對王大嘴。


    王大嘴來自己家才第二天,就接連讓老六和老三改口喊了嫂子。


    大哥更是連分家的話都說了,怎麽整,還能怎麽整?


    光杆司令,隻能閉嘴。


    王大嘴轉身回屋,拿了個東西就回到了院中。


    “給,戴上。跟我這樣就行。”


    她手上是三個口罩,昨晚陪郭老大的時候做的。


    不管郭老六是不是被感染了,預防一下總不過分。


    郭老六心裏有點不舒服,感覺嫂子還是嫌棄自己。


    “嫂子,我真沒事。就是昨天沒睡好。”


    仨老爺們擠在一張床上,根本就不可能睡得好。


    “別嫌我事多。你們都知道,大夫說了,婆婆那病會傳染。總不能婆婆沒好,你們中再有人倒了。”


    王大嘴說得實在,也比較直接。


    郭老三碰碰郭老六肩膀,“拿著吧。嫂子連夜做的。”


    不管王大嘴咋想的,能拿出三個口罩,總歸是一片心意,沒什麽壞處。


    他大哥不也戴著呢嘛。


    郭老六抿了抿嘴,接下了口罩。


    “娘,娘?娘啊……”


    郭老大倏地喊聲,嚇得三兄弟扔下筷子就衝進了屋中。


    王大嘴暗叫糟糕。


    郭老太太怕不行了。


    現在衙門下令不許外出,要真是老太太咽了氣,總不能一直讓人待在家裏。


    天已經熱了,家裏可放不住啊。


    越是怕啥,越是來啥。


    郭老太太屋裏傳來痛哭聲。


    不多時,郭老大從屋裏走出來,一把抱住了王大嘴。


    “芳芳,我沒有娘了。”埋頭嗚咽。


    王大嘴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隻一下一下輕拍郭老大的後背。


    口中重複,“還有我呢,還有我呢。”


    郭老太太從發熱到閉眼,不過三天。


    王大嘴心中慌得很。


    老太太得的病,這麽急這麽重,還傳染,衙門又不讓出門。


    他們現在活著的這五個人,該咋保全自己?


    “郭老大,你振作點。壽衣,棺材都還沒著落呢,這些事都得你來主持。”


    郭老大鬆開王大嘴,沒繼續哭了,可頭卻一直低垂著。


    “嗯。”聲音悶悶的。


    王大嘴了解郭老大,他此時的狀態根本不像能主持大局的。


    不過,已經比屋裏哀痛大哭的三兄弟好了許多。


    郭老太太生養的這兄弟四個,雖沒有多大成就,卻都十分孝順。


    王大嘴願意全郭老大的那份孝心。


    歎了口氣,“算了。待會兒我出去一趟,看能不能買來壽衣。”


    郭老大又是輕嗯一聲,還是沒抬頭。


    王大嘴解下圍裙,理了理衣服和頭發,回屋拿上自己的私房錢就出了門。


    剛要出門,就看到一個巡查的衙役從巷子口經過,嚇得她馬上退回來。


    等了片刻,約莫人走遠了才又開門出去。


    原本熱鬧的鎮子,現在街上空空如也,一眼就能望到頭。


    王大嘴東躲一下,西藏一下,好不容易走到了壽衣鋪。


    可店門關著,無論她怎麽喊怎麽敲都沒人回應。


    王大嘴失望,想要悄悄返回去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滿妹子?


    她跟上去幾步,仔細看了看。


    在看到對方戴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口罩時,才敢確定,那就是蘇小滿。


    王大嘴追上去,想感謝蘇小滿給自己和郭老大準備的口罩,香包。


    還想問問,那個香包有沒有多餘的,她可不可以掏錢買幾個。


    能防疫病傳染最好,不能也是個心理安慰。


    “小滿妹子!”


    王大嘴叫的聲音有些大,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更響亮。


    蘇小滿倏地站住。


    “王姐。”既驚訝又驚喜。


    王大嘴確定是蘇小滿後,反而沒再靠過去。


    “小滿妹子,我婆婆才病死,李大夫說傳染。我就不上前了。”


    蘇小滿眸子一暗,果然是郭大哥的娘染上了疫病。


    “王姐,節哀。”


    “先不說這個了。”從懷中把香包拿出來,“姐想問你,這個還有嗎?姐想買三個。”


    郭老二他們仨對她不好,可他們是郭老大的親人。


    她又不忍心郭老大再傷心,隻能給三兄弟每人買一個香包預防。


    蘇小滿抿抿嘴,有些為難。


    她沒備多餘的香包。


    “陸大哥,明兒你還來鎮上嗎?”


    見陸達安點頭,蘇小滿才答應王大嘴。


    “王姐,明兒我讓陸大哥給你捎過來吧。”


    隨即想到了什麽。


    “王姐,老太太的屍身,你們準備怎麽處理?”


    按說,郭老太太這樣的,屍體應該最好火化。


    隻是,這個世界的人恐怕難以接受吧。


    蘇小滿身邊的李大夫,被這麽一提醒,立馬麵色嚴肅。


    看著王大嘴說道,“難搞哦。你婆婆的屍體可不能在家中停留,得趕緊拉去焚燒才行。”


    說完,他又看向陸達安,“我把這個事兒忘記了。要回去跟付大人說一下。


    那些病死的,要拉去燒了才能不留隱患。”


    陸達安點頭,“李大夫自去便是。”


    李大夫搖著頭,嘴裏念叨著,“難搞哦”,離開了。


    焚燒?


    郭老大和他那仨兄弟能同意嗎?


    就四兄弟那樣孝順的性子,郭老太太過世已然夠傷心激動了。


    她若給他們說,老太太不能入土,要焚燒,他們不得對自己恨之入骨啊。


    王大嘴一時不知回去後該怎麽和郭老大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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