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很有分寸,一路上沒有再多問一句。齊妙坐在車裏,餘光瞥見那副避子湯藥之後,往前湊了湊,說:


    “王五小哥兒,問你個事兒唄。咱們廣益齋,開春的時候賣種子嗎?”


    “賣啊,苞米種、高粱種、小米種……還有地瓜秧、茄子秧、辣椒秧……基本常見的都能買得到。不過得比官府貴一些,這也是上麵要求的。”


    王五一邊說一邊趕車,兩不耽誤。


    東陵國的種子都是官府統一配發,然後交稅糧時再扣除。雜貨鋪這些地方要賣可以,但是價格必須高於官府,買不買就是老百姓的事兒了。


    齊妙聽了,趁機追問著:“那藥材種子有嗎?像什麽白芍、黃芪這類的。”


    “藥材?”王五驚訝,重複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馬車“吱喲……吱喲……”走在官道上,速度還挺快。


    好一會兒,王五回頭看她,說:“姐兒要種藥材嗎?咱們這兒沒看誰家種過啊。藥材的種子倒是能弄到,不過今年不行,得來年。”


    “為什麽啊?”齊妙不解。既然他們有地方能尋到,為什麽還要等來年呢。


    “今年廣益齋的種子都已經開始入庫了。藥材的種子得提前訂,今年是不趕趟了。如果來年你想種,入秋那會兒去說,不然還是沒有。”王五說完,再次揚鞭子。


    齊妙暗暗記下他說的,內心又開始犯難了。來年種藥材,那今年怎麽辦啊!她打算買地、種藥為生,可是如今……


    唉,真是考驗人啊!


    一路無話,王五趕車進了七家屯。齊妙給他指路,告訴他該如何走。


    農家路不平,坑坑窪窪。騾子車顛簸,齊妙擔心她的那些壇子、罐子、盆,別再顛簸碎了。好不容易到家門口,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下車將門打開,王五幫著把東西搬進院裏。齊妙先把被子、布匹拿進屋,這東西一看就不是便宜貨,萬一鄰居過來再看見,說不清楚。


    用新買的葫蘆瓢舀水,拿出來遞給王五,略有不好意思的說:“沒有熱水,這水是早起鍋裏溫著的。還行,不涼,小哥兒對付喝。”


    王五也沒嫌棄,接過來“咕咚……咕咚……”喝盡之後,道,“都是農家出身,哪就那麽多講究。這就很不錯,姐兒的東西都給你搬院裏了,我還有事兒就走了。”


    “行,那你回去慢點兒,有勞了。”齊妙接過葫蘆瓢,把人送出了院子。等他趕著騾子走後,這才進院,把門關上。


    剛才進村的時候還挺擔心,生怕梁家老宅那邊有人看到。雖說她不怕麵對老宅那些人吧,可在外人麵磯咯,總歸是不好看、要注意影響。


    磯咯,七家屯土話,鬧矛盾的意思。


    將東西一一搬進屋,小妮子開始徹底收拾。罐子、壇子稍微清洗一下,擦一擦就可以用。走之前鍋裏留的水,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茶具清洗一番,然後拿去屋裏。齊妙一邊幹活,一邊琢磨被子跟錦緞的問題。以曹氏跟梁安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那是好東西。


    一副耳環當了多少錢是有數的。那十兩銀子她也沒有動,該怎麽解釋呢?齊妙犯難,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若實話實說給人看病,人家送的。估計便宜爹娘得以為她腦子有毛病,鬧不好還不可收拾呢。


    該怎麽辦呢!


    把擦好的壇子放在一旁晾幹,繼續擦下一個。嘴角一直撇著,腦子裏沒了頭緒。壇子、罐子擦好,把胡椒麵、鹽巴等調料放裏。


    廣益齋的賬房很貼心,特意在每一個壇子上貼了小標簽來區別。有的字齊妙認識,有的則不然。放好之後,又把杯盤碗筷洗了,院子裏傳來了開門聲。


    不一會兒,外屋地的門推開,曹氏進屋笑嗬嗬地說:“回來了。我估摸著你也該回來了,怎麽樣?藥抓了嗎?”


    到底是親娘,首先問的還是藥的事兒。


    齊妙心裏暖和,美滋滋的點頭,說:“放心吧娘,買回來,在屋裏呢。藥罐子我都買了,就是家裏……缺個小爐子。回來我才……”


    媽呀,壞了!


    齊妙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兒,急急忙忙的進到裏屋。曹氏正在那裏用手摸著被子跟錦緞,眉頭深鎖。


    大爺的,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小妮子抿唇,略微有些緊張的走上前,然後小心翼翼的喊了聲“娘”。


    曹氏聞言轉頭,看著閨女驚恐的樣子,搖搖頭說:“沒事兒沒事兒,銀子都花了也沒事兒,娘還有,娘下次給你。”


    呃……


    齊妙聽她這麽說,頓時明白了曹氏的意思。可眼下這事兒是瞞不住的。輕歎口氣走上前,挽著她的胳膊,小聲的說:


    “娘,你信鬼神之說嗎?”


    曹氏茫然,一臉懵的看著她,不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麽。


    齊妙拉著她坐在炕上,故作緊張的開口說:“娘,我不瞞您,我上吊之後夢裏遇到了一個白胡子的老人,等我醒來以後腦子裏全是藥方、病理。那天娘昏過去,我給娘診脈了。”


    “啊!”曹氏隻是一個語氣詞,其他的沒有再說。


    齊妙見狀,也不知道這麽說可行不可行。一就開頭了,便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說。咽了下口水,拉著她的手,說:


    “娘,我沒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這被子就是我今兒給一個姓李的夫人看病,她女兒送我的,說是診費。”


    曹氏目不轉睛的盯著齊妙,長相無疑是女兒,可這性格、說話,真的不是。從昨天分家之後再到今天早上她親的那一口……


    難道說,閨女講的是實情?安哥的確跟她提過,那天女兒給她診脈的事情。重重歎了口氣,看著齊妙想了一下,說:


    “閨女,這事兒別跟外人提。就是看病……也能不看就不給看。別給自己找麻煩,知道嗎?”


    “嗯,娘放心,我知道的。”齊妙乖巧的點頭,生怕她再有什麽懷疑。


    曹氏整理下心情,伸手摸著她的臉兒,說:


    “好了,這事兒你記得就行。走吧,娘陪你好好把家歸置歸置,你爹給你箍爐子去了,你哥去後山打柴,一會兒就都能回來。”


    “娘,不用總這麽幫我,我自己能行的。”齊妙過意不去,滿臉愧疚。


    曹氏輕彈她額頭,拉著她去到外屋地,邊做事兒邊說:“你要不是我閨女,我就不管你。一家人,不該這麽客氣的,知道嗎?”


    “可是娘,今兒是輪到咱家做飯呐!”齊妙說完,把買回來的板油放在盆裏,用溫水清洗。


    曹氏將罐子放好,又把蔥薑蒜都擱好後,說:“做飯也不耽誤你這邊。其實娘來你這也順心,在家看著他們就煩。尤其是你二大娘跟你大大娘,天天吵吵,磨磨唧唧的。”


    梁家大兒媳跟二兒媳不對付,齊妙聽了撇了下嘴,理解的點頭。曹氏不怕事兒,但也不願意聽吵吵。馮氏跟蔣氏的戰爭要從蔣氏生了兒子開始。


    蔣氏仗著自己有倆兒子撐腰,所以處處想壓著大嫂。馮氏自然不甘示弱,所以二人每次吵架都會讓曹氏來評理。


    老太太王氏自然不管,他們倆打的越厲害越好,到時候一聲吼,還能顯得她有威信。


    別看是農村,勾心鬥角也不少。


    齊妙把洗幹淨的板油放在菜板上,歎口氣,說:“娘,你跟我爹要是能分出來就好了。咱們一家四口不分開,好好過日子。再也不用去給他們斷官司。”


    “是啊。”曹氏憧憬著,隨後自嘲的搖搖頭,道,“白扯啊。你奶那個人,比猴都精。常年翻我衣櫃,雖然翻不出啥玩意兒,肯定也不可能放我跟你爹走。還有你二大爺……”


    齊妙聽了砸了下舌,很讚同曹氏說的。梁家老宅雖然不算富裕,但也是中上等水平。王氏人心不足,一門心思的想要三房錢財,唉!


    “妙兒,把刀給娘,娘來切。”曹氏起身,從她手裏把菜刀拿過來,一塊一塊的切著板油。


    齊妙開始點火,經過兩天的時間,原主的記憶已經融會貫通。火點好之後,小火燒著鍋。看著曹氏,笑眯眯的說:


    “娘,那對耳環一共當了六兩銀子。買完這些東西,還剩了差不多五錢。藥太貴,那一副藥就是近二兩銀子。”


    曹氏聽了點頭,雖然不經常去鎮上,但是對物價還是很了解。把切好的板油塊放入鍋中,然後看著她說:


    “沒聽說過這句話嘛:‘有啥別有病’。咱們遼東這邊藥材稀缺,大多都是從南方那邊運來,藥貴是正常的。別說你這藥了,就是要一個普普通通山楂丸,都可貴了。”


    齊妙聽到這話,更加堅定她要種藥材的決心。仰頭瞅著曹氏,眨巴了兩下眼睛,說:“娘,那咱們有地可以種藥材啊,有很多都是可以種的。”


    “拉倒吧。”曹氏搖頭,把菜刀洗幹淨放在一旁,拿著勺子攪合鍋,又說,“三年前那會兒的前進村有種藥材的,血本無歸啊。誰還敢!”


    娘倆正聊著,院子裏傳來了開門聲。齊妙興奮,笑眯眯的以為是自家親爹回來了,沒想到——


    “丫崽子這房不錯啊。霞啊,那山子真把這房兒給丫崽子了?”


    “誰知道呢。也有可能是我三哥從暗上買的唄。”梁敏霞不怕事兒大的說著。


    王氏聽到閨女這話,頓時炸毛的吼著——


    “喘氣兒的呢?給我滾出來。在裏麵裝什麽裝,不知道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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