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光太暗看不清儲物室的大小,但王悅心往裏麵走了幾步就摸到了儲物架,他尋思著這地方應該不大。


    他在貨架上翻找著洗潔精,心裏還記著打飯老師所說的大老鼠,估計是驚嚇點,得提防著。


    找著找著,細碎的咀嚼聲從王悅心身後方向傳來,在寂靜的黑暗中,尤為明顯。


    翻找的手一頓,王悅心拿著起夜燈,躡手躡腳地向最裏麵一層貨架走去,生怕驚擾了什麽不該存在的東西,在貨架邊慢慢探出頭,看向裏麵。


    在起夜燈的光亮邊界,昏暗的深淵邊緣,他看到了兩個幾乎能把最裏麵過道占滿的影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吃些什麽。


    看著他們光禿禿的灰白後腦勺,王悅心那一瞬間頭皮發麻,一股顫栗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你甜(ta)蜜(ma)的管這玩意叫大老鼠?這甜(ta)蜜(ma)的是喪屍吧?!


    還好不是亮哥進來,這要是亮哥過來找東西,看到這一幕魂都要沒了。


    王悅心做了個深呼吸,繼續壓著腳步,更加小心地尋找洗潔精。


    這倆小可愛的存在絕對不能告訴門邊的王崢亮,本來他一個人待在黑暗的門口就慌得很,要是告訴他,那他隻會更慌。


    王悅心很有效率,他很快就在最後一排貨架上看到了洗潔精。這個時候更要輕拿輕放,畢竟這貨架背後就是兩隻“大老鼠”。


    “大老鼠”咀嚼的聲音早就沒了,他們估計在休息睡覺。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下洗潔精。


    在那空位後方,一雙帶著血絲的猩紅眼珠,直勾勾盯著王悅心。


    那一刻,王糊腦子一片空白,一句需要被和諧的語氣詞脫口而出——我就知道!會來這一出!


    “吼!”大老鼠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啊!”王悅心也尖叫一聲,他的聲壓比大老鼠還要猛。


    “啊!”門口的王崢亮被嚇一跳,“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糊糊!”


    “沒事!沒事!”


    王悅心迅速轉身往門口衝,肩膀不小心撞到儲物架也毫不在意,因為他聽到裏麵那兩隻大老鼠向他撲過來的腳步聲。


    他一邊衝向門口一邊對王崢亮喊:“亮哥快關門!!!”


    “快快快!”王崢亮慌了神,他手裏沒有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讓王悅心快點跑出來。


    當年的短跑冠軍可不是蓋的。


    眨眼間王悅心就跑了出來,而在他衝出門的那一刻,把著門的王崢亮眼疾手快猛地關上門。


    王悅心這才喘了口氣,揉著肩膀給王崢亮點了個讚:“亮哥,古希臘掌管關門的神。”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怎麽聽見了野獸的吼叫?”王崢亮心有餘悸。


    “沒什麽,就是兩隻大老鼠……”


    “砰!”


    “啊!”


    王悅心剛想解釋一兩句,劇烈的撞門聲突然打斷了他,王崢亮嚇得又一哆嗦。


    又是一聲撞門聲。


    王崢亮看著顫抖的門,他說話的尾音都開始跟著門顫抖:“這是老鼠能發出的聲音?”


    “是的,隻是兩隻特別大,特別大的老鼠。”王悅心篤定地點點頭。


    “……他們不會把門給撞開吧?”


    “……”王悅心看看門,又看看王崢亮。


    兩人異口同聲:“跑啊!”


    “啊啊啊右左左右右左右!”


    王崢亮用自己剛編出來的旋律翻來覆去唱著,因為是他自己編的,所以絕對不存在跑調,就算聽著和之前不一樣,那也是新改的和跑調無關!


    兩人使出了吃奶的勁,跑回後廚,同時關上後廚的門,才鬆了口氣。


    休息片刻,兩人走到洗碗池邊。


    王悅心倒了點洗潔精在海綿上,打開水龍頭,剛想開始洗,結果接觸到水後一哆嗦,這水居然是冰水?


    “我來吧。”王崢亮覺得孩子又是被“大老鼠”追又是冰水洗碗,他想接過手,卻被王悅心躲過了。


    “沒事,亮哥,我來我來,我年輕火氣旺,剛才一跑還有點熱。”


    王悅心安慰著,小亮哥的手那可是彈琴的手啊,怎麽能被冰水凍著呢?


    王崢亮搶不過王悅心,隻能皺著眉站在一旁:“那我幫你遞碗和盤子,加快速度快點洗。”


    兩人配合著一人遞盤子一人麻利清洗。


    這瓶洗潔精估計被調配了濃度,王悅心明明隻擠出來一點,卻出了不少泡沫。


    而水池的過濾網似乎也被堵著了,冰水嘩嘩往外放,卻沒有被衝進水管裏,全積攢在水池中,不一會兒泡沫和積水就覆蓋了半個洗碗池,看不清池底的情況。


    這種狀態肯定沒法洗碗,得把漏網清理下。


    王悅心拿著盤子的左手還好,一直接觸冰水的右手已經凍得通紅,甚至有點木木的被凍僵的感覺。


    於是他用左手伸進全是冰水的洗碗池裏,將漏網拿起來。


    漏網很幹淨,看來問題還出在裏麵。


    他俯下身子將整個左手都伸進去,王崢亮立刻幫他挽起左臂的短袖,以免衣服被泡沫打濕。


    感覺到漏網下方真有類似塑料袋的東西,王悅心皺著眉咬著牙,用僵僵的手指,將塑料袋扣了出來,迅速放在桌子上。


    東西拿出來後,洗碗池的積水迅速湧入水管,眨眼間就被放空。


    王崢亮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馬甲幫孩子擦著手臂,那和粉白皮的上臂形成鮮明對比的泛紅小臂看得小亮哥有些心疼,又用自己溫暖的手幫他搓著冰冷的手,傳遞溫暖。


    “沒事,亮哥,一會就好了,你先看看那塑料袋裏裝著的是什麽。”王悅心還記著他們正在密室逃脫,他示意王崢亮打開袋子看看有什麽線索,自己則一邊搓著手一邊哈氣。


    王崢亮打開袋子,裏麵還有一層防水袋,裝著幾張被折疊起來的紙。紙的邊緣坑坑窪窪,明顯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


    “這是某個人的日記。”王崢亮念了起來。


    “「醫生說寫日記可以讓自己在遺忘的時候能找回過去的片段,所以我開始寫下六十多年沒有寫過的日記。


    12月16日,小雨。冬天洗碗時的水就像冰塊,今天又差點摔碎盤子。能省還是省點,兒子在外打工一直和兒媳小寶租房住怎麽行,每個月兩千八的養老金,還是打給他們兩千吧。


    12月20日,晴。那兩隻老鼠又偷吃我的饅頭,還是老了,腿腳不利索,也彎不了腰,要是十年前,我還是能抓住它們的。


    12月23日,多雲。兒子說要帶兒媳和小寶回來跨個年,那得去買點排骨燉湯,小寶最喜歡爺爺燉的湯。


    12月30日,小雪。兒子說要帶小寶出去玩看看雪,不回來了,排骨先凍著吧,過年也能用用,哎,雪有什麽好看的,家裏也有啊。


    12月31,劃掉,1月1日,中雪。不知道為什麽,出去買菜回來,突然不記得回來的路了,還是民警同誌送回來的,回來一看都過零點,人老了,還是容易老糊塗,雪真冷啊,我要洗碗,碗洗幹淨,給小寶盛湯……」”


    日記隻有六條,寫的簡單樸素,王崢亮念完了,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王悅心聽著,看了看自己被凍得微紅的雙手,有些沉默。


    “呼,所以我們現在體驗的,是一位老人的經曆?”


    王崢亮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他看了看手中的兩張紙,翻過來,突然發現第二張背麵還有一句用紅筆寫下的話——


    「不要相信他們,他們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回到餘玉四人這邊,章遠和路虎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工作,才鼓起勇氣決定進行這個遊戲。


    以他們兩人的膽子絕對當不了最後一棒,因為最後一棒走的路程最遠。


    規則中abcd四個角的順序已經確定好,眾所周知,舞蹈室有一麵牆整麵都是鏡子,而a和d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靠著鏡子的這麵牆。


    鳥虎兩人說什麽都不敢在黑暗中貼著鏡子走。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隻有接近了鏡子才能看到隱隱約約模糊的身影。


    而這遊戲更恐怖的地方在於,壓根沒有最後一棒敲兩下牆壁的咚咚聲,隻有不停的拍肩膀,向前走,四個人的遊戲,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人。


    所以理論上,出問題的會在d身上,以及被d拍肩膀的a。


    畢竟誰也沒法確定,a被拍肩的時候,身後到底是d,還是突然多出來的另一個人。


    陳怵生想了想:“那就這樣,我第一個,遠遠,虎子,最後魚,怎麽樣?”


    餘玉沒意見,他樂於躺平被自家大哥安排。


    章遠和路虎更沒意見,至少他們不會挨著鏡子。


    “但虎子你去找魚魚的時候,是對著鏡子方向走的。”章遠欲言又止。


    路虎晴天霹靂,剛做好的心理建設眨眼間就垮了,他抱頭蹲下來:“我不行我做不到……”


    餘玉見了,立馬蹲下來,一如既往溫暖人心的聲音裏帶著令人信服的溫柔力量:“沒關係,虎哥,在鏡子前方還有我,我幫你擋著呢。”


    章遠也安慰他:“你看看,你走著走著,抬頭一照鏡子,發現鏡子裏的人長魚魚這模樣……”


    “那我做夢都要笑醒。”路虎突然支棱起來。


    “是不是,瞧這鼻梁,瞧這微笑唇,瞧這比我人生規劃還清晰的下顎線,瞧這柔情似水的藍眼睛。”


    章遠一邊說一邊指著餘玉的五官,仿佛一位熱情的導購,餘玉也配合著將下巴乖巧擱在他的另一隻手掌上。


    陳怵生看著兩人逗路虎,自己在一旁也笑彎了眼。


    “我能有其中一個,我就開心了。”路虎說著,站了起來,“魚魚你等著我來找你,你就是我的鏡子。”


    請記住此刻還挺有骨氣的路虎與章遠,因為等他們站好各自角落燈光關閉之後,他們的勇敢就瞬間丟沒影了。


    聽著兩人此起彼伏的尖叫,餘玉覺得可憐又有些好笑。


    “遠遠,別慌,別慌,生哥去找你了。”餘玉衝著斜對角的方向喊著。


    “啊啊啊生哥你到哪了?!陳怵生你走快點!!陳怵生!”章遠慌了神。


    “遠遠你也快來找我啊!你快來!”路虎也急得縮在角落不敢動彈。


    就,挺想要個夜視儀看看對麵情況的,餘玉掏了掏耳朵。


    “我在,遠遠,我大概走了一大半了,前麵有團陰影是你吧。”陳怵生扶著牆壁不急不緩地走到章遠麵前,抓住了他四處揮舞的手臂,“你看,我來了。”


    “生哥生哥。”


    章遠死死抱著陳怵生的腰不撒手,但是他又不得不撒手,因為路虎還一個人在黑暗之中。


    “你就扶著牆壁走,很快的,加油。”陳怵生牽起章遠的手幫他找到牆壁。


    章遠剛往前麵挪了一步腿就軟了,他直接將自己整個人蹭到牆上。牆壁雖然冰冷,但十分堅固牢靠,給足了他支撐。


    他深吸一口氣,章小遠,bird,你可以的!


    “遠遠!”路虎的聲音甚至有些哭腔,“你過來了嗎?”


    “我來,我,我馬上蹭過來!”章遠也是,聲音抖得不行。


    他說的蹭,是真的蹭,磨著牆,一步一步向前挪,挪一步,等好幾秒的那種。


    “遠遠,這樣,我們唱點喜慶的歌。”路虎提議,“春季裏開花……”


    “十四五六!”章遠跟著他一起喊著。


    “六月六啊看穀秀啊春打六九頭!”


    “這麽包裝簡直太難受!”


    餘玉和陳怵生在對角線聽著他們倆嚎叫著經典小品唱段笑得直拍腿,他們唱完了一遍章遠居然還沒挪過去,於是他們又開始第二遍。


    終於在第二遍結束的時候,章遠挪到路虎麵前,他們對視一眼,仿佛一眼萬年。


    兩人同時伸手,擁抱在一起,互相安慰打氣。


    接著,輪到了路虎。


    不過他並沒有選擇蹭,他直接跪在地上決定爬過去。


    章遠被他這動作逗笑了,他拍了拍他的屁股,繼續幫他打氣:“爸爸媽媽去上班我去幼兒園!”


    “虎哥,聽我聲音,我在這裏。”餘玉喊了一聲,然後和章遠一起唱。


    路虎一邊爬一邊埋頭唱,反正他隻看地,不看前方,這樣的話就什麽都嚇不到他。


    路虎爬的速度比章遠蹭的速度快一點,沒過多時餘玉就看到前方隱約有個影子,向自己爬過來。


    他立刻盤腿坐下來,伸出手:“虎子,抬頭。”


    路虎還在念叨著去幼兒園,聽到餘玉的聲音,他立刻抬起頭,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兄弟坐在地上笑盈盈伸出手等著自己。


    路虎二話沒說,直接撲過去掛在了餘玉身上:“我這爬一路,這一路太長了,怎麽這麽長!”


    “沒事了沒事了。”餘玉拍著他的後背揉了揉他的頭發,“來,這小夜燈你拿著,等會兒我走到生哥那兒,你就可以直接開燈了。”


    可憐孩子,還在發抖呢,明明冷氣這麽足的地方,還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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