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景幾乎是彈跳起來的。


    跟被人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全身炸毛的看著爬上床的某人。


    容衍淡定的拖過一隻枕頭墊在頭下。


    然後,扯過一半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伸出一隻手拍了拍裏麵空出來的位置,自然而然道:


    “來,快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


    時景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要睡回你房間睡去,這是我房間。”


    容衍:“客棧客滿了,沒訂到房間。這床足夠睡我們兩了,別磨磨唧唧跟個娘們兒似得。”


    行軍打仗途中,可沒條件讓所有人住單間。


    大部分時間都是湊一塊兒,倒頭就睡。


    即便他這個將軍也不例外,早就習慣了。


    況且,他現在銀錢緊張,能省一點是一點。


    他磨磨唧唧?


    還娘們?


    時景額頭青筋暴起,一把揪住容某人的衣襟,將他往地上扯,口中壓抑著憤怒道:


    “我不習慣跟人睡,你要睡就睡地上!”


    時景是醫生,醫生大多都有點潔癖。


    就因為潔癖,即便他早就確定了自己的性向,但也從沒談過對象。


    因為,他總覺得,對方身上髒髒的,各種意義上的。


    而且男性之間更容易感染細菌,所以年近三十,他仍是母胎單身狗一隻。


    眼前這人,在他眼中不亞於多種類細菌培養皿。


    追趕了一路,灰頭土臉,還渾身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和汗液融合的“微妙”氣味。


    隻要一想到這些細菌可能順著被子、床單、枕頭爬到他身上,他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時景正扯人扯的起勁,忽而,手腕攀上一隻鐵掌,緊緊的握住。


    隨後,一股巨力順著手腕襲來,他整個人被拉的往前一個趔趄。


    眼看馬上就要跌到人身上了,時景趕忙伸出另一隻手抵住身下人的胸膛。


    堅硬、又有些彈性......


    還有“砰砰砰”有規律的鼓動,那是......心髒在跳動。


    滾燙的熱度隔著衣衫浸透到他的手掌,那種感覺,很奇怪。


    時景莫名覺得有些慌,撐在別人胸膛上的手指無意識蜷縮,卻因為肌肉的阻擋,不能順利縮回掌心。


    容衍隻覺胸口被抓撓的有些癢,不過問題不大,他還能忍,現在關鍵問題是,他得想辦法將炸毛的貓兒安撫下來。


    他盯著時景的發旋,眸色幾經變幻,才跟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似的,認真道:“你可以抱著我睡。”


    what?!


    時景猛的抬頭,這人在說什麽鬼話?


    容衍做了新的偽裝,所以映入時景眼簾的就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男性麵孔。


    但那雙深邃的眸子卻格外出彩,朦朧月光下,影影綽綽中,更顯熠熠。


    隻是,那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時景怔愣一瞬,隨即更加惱怒道:


    “誰要抱著你睡?!”


    容衍一臉的我懂:“你不用不好意思,剛剛我都看到了,你被子底下,手中抱著一隻枕頭,喏,就是我現在枕的這隻。”


    他說著,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看時景一臉懵,繼續善解人意道:


    “我知道有些人睡覺喜歡抱著點東西,我既搶了你的枕頭,你就把我當枕頭抱著吧。


    我會盡力控製自己不在夢中動手的。”


    時景:“......”


    深吸一口氣,兩口氣,三口氣......


    終於將胸口的咆哮聲壓了下去,臉上擠出一個略有些猙獰的笑:


    “你想聽實話嗎?”


    容衍頷首:“當然,有什麽話,你隻管說。”


    時景盯著他的眼睛,從牙縫中一字一句往外擠:“你、太、髒、了!會弄髒我的床鋪。”


    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容衍緩緩睜大雙眸。


    他想到了各種原因,就是沒想到對方竟然嫌他髒?


    他髒嗎?


    攥住時景手腕的手不由鬆開,抬起來,轉頭嗅了嗅自己的......咯吱窩。


    嗯.....


    味道是有些上頭。


    他隻嗅了一下,就趕緊將胳膊放下來。


    “這個......你也知道,夏天嘛,容易出汗,一出汗就難免有些異味,但是,我昨天、不,前、大前天真的洗澡了!”


    容衍一本正經的解釋,時景揉著手腕,臉上是經典的歪嘴龍王笑,仿佛在說:我看著你編!你再編!


    嘲諷妥妥拉滿。


    容衍編不下去了,他低低說了一句:“知道了......”


    然後就起身下床,默不作聲朝窗邊走去。


    那背影看著竟然有幾分可憐兮兮。


    時景揉手腕的動作一頓,剛剛說重了,傷自尊了?


    堂堂大將軍,不至於心理這麽脆弱吧?


    眼看人已經撐開窗,一條腿搭上去了,時景趕忙問:


    “哎,你要去哪兒?那邊有榻可以睡的......”


    “不用管我,你先睡吧。”


    話落,人已經從窗口消失。


    嗯......


    才三層樓高,應該摔不死吧?


    時景隻擔心了一瞬,就拍了下腦門兒。


    人家好歹也有點修為,這點高度,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兒?


    將病菌培養皿趕走,時景有些嫌棄的看著被躺過的地方。


    手指快速變幻,對著那塊地方,掐了個淨化訣。


    瞬間,淡淡的清新木質香氣縈繞整個房間。


    時景緊鎖的眉心終於鬆開。


    重新爬上床。


    不過心裏還是有些膈應,他爬到裏麵,躲開了容衍之前躺的地方。


    撩起尚沒被“汙染”的被子一角蓋到肚皮上。


    幸好現在天氣暖和,即便不蓋被子,也不會凍著。


    平緩了下心緒,終於再次成功醞釀出睡意。


    意識漸漸模糊,他終於成功揪到周公的白胡子了。


    月掛中天時,一縷冷白的月光從薄紗窗戶射入,滿室如霜降。


    窗戶被輕輕掀起,一道身影輕手輕腳的跳了進來。


    他刻意收斂了氣息,放緩了動作。


    絲毫沒有驚動床上熟睡的人。


    發絲上未幹的水珠無聲滴落到嶄新的衣衫上,浸染出一片深色。


    容衍緩步走到床邊,看著被讓出的一大半床,眉峰微挑。


    他可不認為,這是小白眼狼特意給他留的地方。


    真就這麽嫌棄他?


    心中忽地生起一股逆反之氣。


    他長這麽大,即便是家道中落那幾年,也沒有人當麵這般嫌棄過他。


    愛幹淨?


    他倒要看看有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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