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喬木雖然喝醉酒了,但是依然記得非常清楚他和於在野之間的那些話。為什麽?顧栩言總是這樣,言語刻薄,讓人煩不勝煩。


    “我說你最好離那些不相關的人遠一點兒。允許你回到那樣的地方,不是為了讓你胡鬧起來隨心所欲的。”


    “所以?”喬木挑了挑眉,來到顧栩言身邊,居高臨下地質問他。“不相關的人是誰?於在野嗎?”


    “你心裏清楚。”顧栩言把書合上,放在一旁,“所作所為,也該知道些分寸,而不是總是做些蠢事,交友不慎,也不怕引火自焚。”


    喬木攥緊了拳頭,怒火中燒,“我的事情,你管得著嗎?”


    “我認識野哥比認識你的時間都要長了,難道你要我為了滿足一個同父異母哥哥的要求和朋友絕交嗎?”


    “顧栩言,你的異想天開未免太離奇的,是不是順心久了,就會忘記,從小到大,你越不喜歡我做的事情我就偏會去做的。”


    喬木的話剛說完,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便在腳下炸起,喬木相信,這個杯子,顧栩言是想砸在他的身上,“你有膽量就給我重複一遍。”


    張媽聽到聲音就趕緊從廚房跑了出來,“這又是怎麽了?喬木。”


    “他神經病!”從頭到尾,喬木都不知道顧栩言究竟發的什麽神經。“我再重複一遍你會怎樣?”


    “我跟你講顧栩言!!你的東西,我一定不會沾染半分,顧城今天養我,所花的錢,以後,我連本帶利地還給你們顧家人,你少跟我擺什麽大少爺的架子,總是這樣居高臨下地和我說話,以前的事再來一次,受傷的究竟是誰還說不定呢。”


    “少說幾句!”張媽擋在他們二人中間,對喬木嗬斥道,“你先上樓。”


    她扯了扯喬木的衣服,使了個眼色讓他服軟。


    “讓他說!”顧栩言站了起來,絲毫不退步,“我倒要看看你今日為了於在野,敢鬧到什麽程度!”


    喬木頭都要炸了,所以,他們之間的吵架,究竟和於在野有什麽關係?


    “少拿別人當做借口,你就是看我不順眼!”喬木掙脫了張媽的拉扯,刻意湊到顧栩言跟前,“要是真的這麽討厭,為什麽要過來!現在就走啊!”


    “走?”顧栩言要被他氣瘋了,麵上還要維持著風度,其實言語中早就沒有什麽分寸了,他說:“麻煩你搞清楚,這裏究竟是姓顧還是姓喬!”


    重錘從喬木的後腦砸下,嗡鳴聲半晌不絕,喬木笑了一下,比哭好看不到哪裏去。


    “好,好。”他邊點著顧栩言的方向,邊步步後退,“姓顧了不起是吧?你很得意是嗎?以後把這個驕傲刻在墓碑上吧!”


    喬木轉身跑上樓,他不明白,為什麽每次這種情況下,更難過的人都會是他,顧栩言永遠是那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半小時之後,喬木在自己房間的電腦上搜索著:如何把人一擊斃命。


    喬木對著電腦的光,視線模糊到不行,來不及點開裏麵的搜索框,眼淚就奪眶而出。


    世界上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會比顧栩言更可惡了。


    即便是喬木每天那少得可憐的好心情,顧栩言都不肯給他留下。


    一定要把喬木所有好的東西,都當著他的麵踩得稀巴爛才行。


    他看了看微信信息,於在野的那個顯示有兩條消息,最外麵的那一條是問他有沒有到家,他沒有點開,因為不太想回。


    手機來電提示音幾乎是在剛放下就響起的,喬木看了看床頭櫃上亮著的屏幕,就知道這是一通問罪電話。


    他擦了擦眼淚,冷下臉去拿手機,按下了接聽鍵坐在床邊。


    “喂。”


    電話那頭聲音很吵,顧城大概是在應酬,所以顯得更討厭。“又和阿言鬧別扭?你晴姨把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之前在學校打架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處置你,現在又給我找事情做,是不是一定要把這個家搞得支離破散才肯罷休?”


    “這是我的家嗎?”


    “喬木!別把你那套市井作風帶到這裏來,你不會想知道徹底惹惱我的後果的。阿言脾氣大了點,你要是能忍就忍,忍不了就去住校!”


    “哦。”喬木麵無表情,“那我去住校。”


    顧城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但喬木這邊已經把電話按死了。


    早該這樣的,早該離家遠一點的。


    他開始往背包裏丟換洗衣物和簡單的洗漱用品,眼睛還是紅紅的,卻已經不再哭了。


    生氣大於委屈,他沒必要委屈,顧城是顧栩言的爸爸,又不是他的。所以,沒必要對他說的話感到委屈!


    都習慣了,沒關係的。


    他看了一眼枕頭旁邊用來出氣的可憐熊,沒來由地怔愣很久。抓著它,在放進背包裏和放進垃圾桶裏猶豫。


    為什麽呀?


    其實很多次喬木都解釋不清楚這樣的問題,最後隻能歸咎於自己太倒黴。


    以至於唯一有的東西,都是那麽見不得光的。


    顧栩言當時,隻是隨手一塞。


    或許他隻是覺得五歲的喬木哭的太醜,不忍直視,或許也隻是想讓喬木別發出聲音,但又懶得和他講話。所以,嚴格來說,可憐熊不是顧栩言在孩童時期給的慰藉,隻是一種帶有厭惡的敷衍。


    可喬木卻當寶貝一樣,每天悄悄藏起來,生怕顧栩言發現了,再給他要回去,隻有天黑的時候,才敢讓可憐熊短暫地出來,從衣服堆裏裏重見天日,又快速把它掖回到被子裏。


    太可憐了……


    要是被顧栩言知道,他現在還藏著這個東西,不知道會被嘲笑鄙夷到什麽地步。


    正在這邊出神的時候,耳旁卻傳來了一陣鋼琴聲。


    顧栩言彈的?他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裏彈什麽曲子!


    節奏緩慢,輕柔,歲月靜好。


    喬木卻完全聽不得這樣的調子,他隻想把開水倒在顧栩言的頭上,讓他帶著自己的破琴一起滾蛋,離開他的視線和耳朵。


    越想越氣,現在就下樓煮水!


    為了保證計劃的保密性,他輕輕推開房門,走到樓梯口。透過樓梯和紗簾的縫隙,他看到了在鋼琴前彈奏的顧栩言。


    隻那麽一眼。


    那些在心裏張牙舞爪的小怪獸就好像死掉了一樣,因為窒息而死的。


    因為剛剛喬木的呼吸窒住了。


    客廳裏的琴,是顧栩言來到這裏的時候搬過來的,負責搬送的傭人千叮嚀萬囑咐,讓喬木別去碰,很貴。


    是很貴,私人訂製的款,千萬級別的價格,外殼都是金錢的味道。


    客廳裏多了這個大家夥,喬木那幾天走路都怕碰到它。


    ——一個玩偶,顧栩言就會把喬木推進水裏想淹死他,要是碰壞了他的琴,喬木不知道會得到怎樣的待遇。


    但是意外的是,顧栩言在搬進別墅一年多以來,從來沒有彈過一次鋼琴。


    微微打開的紗幔剛好可以看清顧栩言的一部分側臉,朦朧而夢幻,像是偶像劇。


    顧栩言的表情專注而深沉,細長手指在琴鍵上飛舞,不惹喧囂。


    憂鬱的詩人打開了他的筆記本,用羽毛筆寫下漂亮的花體字,寫雲和風,清晨和日暮……


    喬木站在樓梯口,喉嚨有些莫名地癢,他吞咽了一口,卻沒有絲毫緩解。


    喬木覺得,他可能還是有點發燒,要不然就是剛剛和顧栩言吵架吵到嗓子都啞了。除了這兩種情況,他想不到什麽情況下才會這麽渴。


    ——他需要下樓喝水。


    走下樓梯,繞到薄紗對麵,不去看別的什麽人,去西廚島台那裏的直飲機,接上一大杯。


    好緩解這種幹渴。


    於是他下樓了,每一步都放輕了腳步。


    視線卻毫無所知地,隻盯著一個方向。


    樂聲重音多了起來,又變輕,懸在半空浮著,繼而又出現兩個很重的音節。


    喬木聽到自己的心髒也劇烈地跳動了兩下,幾乎是扶著欄杆才穩住了身形。他很怕顧栩言發現他,要是那樣的話,顧栩言肯定不會再彈了。


    說不定,還要再罵自己。


    他這麽想著,眼眶就又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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