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陰沉沉的,像壓了一塊厚重的鉛板。下樓的時候,喬木幾乎是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的,冷風撲麵而來,灌了個透徹。


    不是都已經想好了嗎?不是不在乎了嗎?不是可以大方了嗎?


    明明他已經打算做一個好弟弟了,為什麽,看到顧栩言和別人在一起,還會這麽難過?


    心口的沉悶卻怎麽也散不去,像一塊冷冰冰的石頭壓在胸口,沉甸甸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覺得很無力,明明沒想怎麽樣,隻覺得顧栩言以後能夠開心就好。隻要不用再看到他病懨懨的樣子就好,但為什麽顧栩言真的開心了,他卻不開心了?


    眼淚沒有流出來,而是順著蜿蜒的血管,淌到了心髒處。在胸口鑿出一個小孔,就會流出很多透明無色的苦澀液體。喬木的指尖發涼,心也是涼的。


    剛剛顧栩言向他走過來的那一刻,喬木很想把這個人帶走,遠走高飛,四處流浪,把人就扣在自己身邊,哪裏都不讓去,誰來要也不給。


    即便是橫刀奪愛也無所謂,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


    可是,想到顧栩言或許會因為他的自私而難過,他的心又瞬間軟了下來,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疼得連呼吸都斷斷續續。他終究不敢,隻能把那些病態的想法硬生生壓回心底。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喬木下意識地去拿,還未解鎖,就看到了消息。


    信息很短,在提示框裏就能全部讀完,[為什麽不高興?]


    顧栩言發來的……喬木覺得心尖顫了顫,在那條消息上磋磨了一下,[沒有。]


    這條消息發出去發出去之後他又覺得太敷衍,於是很快地又加了一句,[沒有不高興。]


    [嗯。]顧栩言回複道。


    這個人,很愛用這種沒什麽意義的語氣詞,小氣到字都不願意多打一個。


    喬木又有些釋然了,他原諒顧栩言不是他的,算了,算了。


    冉因看起來很好。


    他們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


    中午,吃飯時間,食堂裏人頭攢動。


    顧栩言打完了飯找不到雲池他們,就和冉因在一個顯眼的地方先坐下了。顧栩言把保溫壺帶了過來,分給了冉因一些湯。


    “這湯……”冉因嚐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友好地勸誡道,“家裏還是換個阿姨吧,太難喝了。”


    顧栩言看了看她,有些狐疑地皺了皺眉,他還沒有來得及嚐,並不清楚味道如何。但既然是張媽做的,定然劃分不到“難喝”這種範疇裏麵。


    “難喝嗎?”


    “嗯。”冉因把勺子放到一邊,將自己隻喝過一口的湯推到顧栩言麵前,“你喝喝看。”


    顧栩言於是淺呷了一點,湯一入口,就是一股泛苦的味道,顧栩言笑了笑,眸中冰湖始解,暖意融融,看得冉因幾乎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味蕾出現問題了。


    她剛想拿過來再喝一口,顧栩言卻先行把湯挪開了。


    “是很難喝。”他這麽說著,卻又往嘴裏送了一口。


    “不是,難喝還要喝啊?”冉因有些不解了,沒趣地把手收回來,“你家這廚子是走後門進來的嗎?”


    顧栩言聽到這話,眉眼彎了一下,“算是吧,輕易沒有辦法辭退呢。”


    這種話,還是第一次聽到。


    夏逢知和雲池簡明微他們在不遠處用餐,簡明微有些難以理解,“我們為什麽要單獨坐?阿言不就在那邊嗎?”


    雲池瞪了他一眼,“你是要吃飯,還是要看人?”


    無緣無故被凶了一頓,簡明微覺得有些委屈,“我也沒說什麽吧?”


    在他們四個人當中簡明微雖然是最大的一個,但雲池要是發脾氣的話,基本上沒有人不怕的。


    夏逢知叼著一根青菜,兔子一樣一點一點往嘴裏嘬,“哥~你這件事情做得不地道~”


    “嗯?”雲池皺了皺眉,抬眼看夏逢知,“小孩子家,你知道些什麽?”


    簡明微同情地看了一眼夏逢知,心裏卻是有些竊喜的,不止我一個人挨罵就行。


    ……唉,夏逢知歎了口氣,簡明微不開竅,雲池管得寬,顧栩言不敢上,要是沒有他的話,言哥什麽時候能把他弟弟弄到手啊?


    真是讓人操心啊……


    這個時候還很冷,齊夏一頓飯打了五個噴嚏,喬木硬著頭皮去給他到打飯窗口拿紙巾的時候,那個老板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謝謝,謝謝。”已經第三次了,紙巾盒裏的紙大量消耗著,喬木隻能在沒開始拿之前就先道謝。


    老板被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氣笑了,“怎麽?是要把飯錢兌換成紙巾全部掙回去?”


    老板不知道是哪裏的人,口音有些好笑,喬木差點笑出來,“這樣吧叔,我再刷一次飯卡,就當做是買。”


    “哼,這還差不多。”老板滴滴兩下,從喬木飯卡裏又刷走了八塊大洋,喬木眼巴巴地看著,來自窮人的心疼又湧上來。


    回到餐桌旁,齊夏已經有些傻了,眼神虛焦地看著喬木,鼻孔裏塞著一條紙。


    “你再不來,我的鼻涕就滴到飯碗裏了。”


    喬木聽著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惡心,“所以你是舍不得它滴下來,才堵住它不讓它出去的嗎?”


    “去你的!”齊夏拿過紙巾擦鼻涕,鼻尖都被捏紅了,他由衷感歎,“感冒好痛苦啊。”


    “嗯。”喬木點點頭,一副想笑的樣子,“下次還敢不敢把自己的外套借給女生穿了?”


    “你懂什麽?這叫憐香惜玉!”齊夏表示很不服氣,拿起紙巾,又是一聲巨大的悶聲,惹得旁邊的人紛紛換了位子,退避三舍。


    喬木真擔心他要是用的力氣再大一點,會不會把腦漿擤出來。


    “真怕了你了。”他無奈道,“一會你自己先回教室,多喝點熱水。”


    齊夏看著他要離開的動作一下就急了,“不是吧,你也嫌棄我?我們革命友誼啊,你就這樣背叛了組織,你怎麽對得起——”


    喬木往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按下齊夏的靜音按鈕,“我去買藥,免得你在我麵前流鼻涕流死。”


    “嗯。”齊夏乖巧地點了點頭,頂著個紅鼻子笑,“不要那些很苦的哈~”


    “知道了。”喬木擺了擺手。


    冬日的寒風裹挾著冰冷的氣息鑽進脖子裏,凍得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往醫務室去的人並不多,這條路顯得很安靜。


    他買了藥,又到了隔壁超市買了兩盒熱牛奶。


    牛奶握在手裏,他又忍不住牽掛顧栩言,他今天的衣服也沒有穿的很多。


    德輝學校的冬季校服外套是加了羽絨的大衣版式,保溫性能並不會很好。


    暗戀和謀殺一樣,遲早都會露餡的。


    喬木覺得有些無奈,覺得哪天可以和顧城斷絕父子關係就好了。畢竟對於顧栩言來說,陌生人的狼子野心總好過親弟弟的。


    他不可能再去送東西,也沒有理由去見顧栩言。


    把這些沒用的想法甩掉,齊夏還等著自己的藥救命呢,喬木付了錢,走出了商店。


    天氣還是陰沉沉的,突然一個身影從旁邊的宿舍樓角落裏跳了出來,直接攔在他麵前。


    喬木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抬眼便看到夏逢知那副永遠含笑九泉的樣子。


    這人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的圍巾,臉頰被凍得微微泛紅,卻依舊沒有半分乖巧可言。


    “surprise!”他揚聲道,像極了在逃精神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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