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偷竊者得到了寬恕,但卻依舊卑劣著。


    他不能接受嚴晴的饋贈,不能覬覦別人的珍寶,卻又眼紅人家的財富。


    [我不要這棟房子。]


    [讓晴姨別忙了,我把我的東西搬走。]


    雖然沒有什麽是他的。


    但那些衣服物品,喬木用過了的,顧家自然沒有理由留下來。


    都是垃圾。


    喬木即便不挪走,也會被丟掉的。


    客廳裏,寂靜無聲,夜色透過落地窗,月光透過薄雲,一片昏暗。


    顧城沒有回複消息,倒是於在野給他發了消息。


    [木木,真的不過來嗎?]


    [我不做別的。]


    [隻是覺得,你一個人住。]


    [會覺得孤獨。]


    於在野不是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了,但喬木不可能同意。他沒有什麽可以回報給於在野的,喬木能給的,也不是他最想要的。


    [野哥]


    [別說這個了吧]


    [早點休息]


    於在野看著老舊小區樓上黑漆漆的燈光,無聲任由夜風磋磨著,手裏是燉好的甜湯,但都冷了。


    所以,你又能去哪裏呢?


    喬木已經沒有別的依靠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這樣大的京市,哪裏是他的容身之所呢?


    他歎了口氣,在路燈下走遠。


    遺憾和情深,隻有風知道。


    從雲澤莊園回去,需要走很遠的路。


    可即便是這樣,喬木依舊選擇一個人走著,放空一下大腦。


    街道車水馬龍,隻有他的孤獨完整而無價,舉目無親的孤獨。


    要等多久呢?


    思念屍橫遍野,空巷無人應答,這條曲折的路,他還要走很久。


    雅爾達的夜晚漫長又黑暗,他們守著無邊黑暗,等待最後的黎明。


    期中考試,這個老柏沒有罵人,喬木的成績也開始往好的方向上發展,沒有再出現那樣荒唐的錯誤。


    再次相見是一個下午,考試過後的時間,顧栩言出現在校園裏,身邊跟著兩個保鏢。


    日光落在他身上,輪回流轉。


    相愛可以贏萬難,可對他們來說,愛本身就是萬難。


    相顧無言,唯有凝望與錯過。


    陽光下,影子交錯又相擁,隻片刻時間又分離,風也繾綣。


    “喬木——”


    ——嗡,喬木的腳步被定格。


    “路上小心。”


    “好……”


    流動的風吹動眼前的碎發,難以壓製的意動,隨春日並生。


    是個酸澀的季節。


    喬木把東西搬走了,一件一件拿的,背著自己的背包,騎車離開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於在野在他搬家後來過一次,看到了還未來得及歸放的音樂盒。在喬木忙於收納的間隙裏,他打開了那個放著曲譜帶的匣子。


    最下麵的角落裏,放著一卷被固定的譜子,輕輕一扯,那點牽連便崩斷,透明的固體膠無力挽留著,最終卻被分開。


    喬木沒有聽過這個,所以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那樣一個苦夏裏,那首粵語歌究竟唱了怎樣的深情。


    不用再記起,怎會忘記?


    失憶蝴蝶,便到此為止了。


    第三個月的第九天,有人敲開了喬木的門。問他:“你被趕出來了,是嗎?”


    陰鷙又冷漠的一張臉,似乎看了就會刺痛人心。


    “我說了,我不想見你。”


    “所以呢?”喬月兒挑眉道:“你覺得這樣就可以切斷你我之間所有的聯係嗎?”


    “骨肉之情,是可以被分割的嗎?”


    喬木沒有請她進來,隻是看著那雙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眼睛質問,“別人家的骨肉也會像你我一樣嗎?”


    喬月兒輕輕歎了口氣,自顧自地進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錯過的時間,和犯下的過錯都已經無可彌補了,她隻希望還能來得及。


    喬木覺得很諷刺,從前他弱小,隻能承受毒打,如今他強壯,卻又不能對喬月兒下手。


    她把自己養到了五歲,所以再多的錯,好像一句生養之恩便可以蓋過。


    小孩子真可憐,生來就會愛媽媽,可大人很可惡,他們不一定會愛自己的小孩。


    喬月兒在喬木那裏住了下來,帶上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住進了主臥室。


    喬木把他的東西丟出去,喬月兒便去撿回,“喬木,除了我,你還有誰呢?”


    “沒有你我依然還是活著的,如果在你身邊,說不定,現在已經沒我了。”


    他說的這樣明白,但喬月兒不理會,依舊每天都來。


    然後成為這裏的房客。


    她有精神病史,所以找不到什麽好的工作,隻能去家政。


    從前喬月兒最討厭這些瑣事,但如今為了生活,卻也不得不做。


    喬木半點都不想看見她,可看著她有些幹裂的手,還是歎了口氣,買了兩管護手霜放在了家裏的玄關櫃上。


    罷了,就半年時間。


    等喬木可以走出去,便什麽都不要了。


    心理治療從一周兩次縮減為兩周一次,喬木的病況明顯見好,於是重複著日複一日枯燥的生活。


    喬月兒會給他做飯,卻不怎麽說話。


    他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麽溫情的話要說,一提起,便全是隔閡。


    他覺得這樣的解釋並不對,人不會因為生病,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所愛之人施暴。


    所以喬月兒的說辭,都隻是借口罷了。


    “顧城都把你趕到這個地方來了,還常來讓人帶你回去是要做什麽?”喬月兒在飯桌上淡淡的撥著碗裏的米飯,盡是不滿,“這算是施舍嗎?”


    “你操心這些事情,為什麽不去問他?”喬木不想理會這些破問題。


    喬月兒的目光凝住,成了冷漠的冰。


    她不想嗎?


    不。


    是她不能。


    一別十多年,精神病院的治療和磋磨,已然腐蝕掉她原有的美貌。她已經不年輕了,甚至,也沒了體麵。


    在出來之後,她遠遠看見過一次顧城,依舊是意氣風發的風貌,似乎和之前的他並沒有半分區別,反而更沉穩恣意,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歲月寄予的魅力。


    而他身旁的那個女人……


    或許之前喬月兒還可以在外貌上與之平分秋色,但如今,連她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了。


    好像這痛苦的歲月裏,衰老的隻有喬月兒一個。


    她不甘心,卻也要認命。


    可顧城做得太絕了,竟然忍心把自己的兒子趕到這種地方來。


    不能所有好事都讓那個女人占盡,喬月兒得幫幫眼前這個蠢貨,否則,自己的心思便都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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