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小說的世界裏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可能他們之間就是沒有避嫌這一說法。


    畢竟方彥看上去不像那種會主動越矩的小孩。


    陳嘉沐任由他握自己的手腕,但又隱約覺得不對——昨日太醫給她把脈還要墊著帕子,證明男女之間的避諱還是存在的。


    但是太醫是太醫,太監是太監,一個給人診病,一個貼身伺候人的,總不會是一樣。


    方彥的淚落在她掌心,沒一會,她的整隻手就濕淋淋的。


    這孩子像真真水做的一般 ,容易落淚的 ,哭起來也是可憐。


    她實在沒辦法將一個愛哭鬼和將來叱吒風雲的太監聯係在一起。


    她的虎口貼著方彥的臉頰,稍微動動大拇指,他臉上的淚就被拭下來。


    “別哭了,又不是你的錯,誰都沒辦法操控夢境。”


    她傾身,擦了方彥眼下的淚。


    小太監像是隻呆鵝,明明剛才還蹭她的手,被擦了臉,就又驚得不敢動似的,等她要收回手才慌亂地從摸出一塊手帕來。


    “奴才給公主擦擦手。”


    他一邊說一邊拉住了陳嘉沐的手,仔仔細細地給她擦了一遍,確保那雙手上沒有沾自己麵上塗的粉。


    他的動作很輕,陳嘉沐被他弄的有點癢,指縫被絲綢帕子拂過的感受不算太好,但方彥做得太認真,她也隻是由著他。


    等方彥放開她的手,抬起頭,在燭光裏他麵上已經有些斑駁不堪,像剝落了牆皮的壁似的。


    陳嘉沐好奇道:“在臉上塗粉是一種要求嗎?你們都會塗,還是隻有個別的太監會塗?”


    方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半天,手遮著自己的臉,蚊子似的小聲回:“公主,奴才塗粉是為了公主看見時舒心些。”


    “之前公主說別的宮裏的太監都會塗粉,奴才也就跟著學了。”


    陳嘉沐點點頭。心說原主在這方麵倒是個審美不怎麽樣的。


    方彥的麵色本就蒼白,塗了粉更顯出一種搖搖欲墜的病弱感。他的瞳色也很淡,整張臉像瓷雕的,出窯前點了一抹淺淺的眉。


    沒塗口脂還這麽漂亮——這張臉給小姑娘倒是剛好,長在方彥臉上隻能說有一種雌雄莫辨的太監味。


    她朝方彥要來了剛才那塊帕子,又叫他打來些水。就著半盆清水,她把方彥臉上的粉擦了又擦,直至露出原本的麵容。


    陳嘉沐倒吸一口涼氣。


    給方彥擦臉就像在做修複,從泥土裏掃出一件寶物似的。他的臉實在太溫婉柔和,甚至帶了一點女人的媚色。


    “這宮裏……會有狎玩太監的小廝侍衛之類嗎?”


    方彥猛地搖頭:“奴才不知。”


    陳嘉沐暗自放下心來。她將手中的帕子擰幹,還給方彥,隨口道:“行了,你回吧。記得明日起不必再塗了。你本來就白,再添這種裝飾反倒顯得沒氣色。”


    古代化妝品裏有不少重金屬,這宮內隻有四個人,方彥表現得又乖巧聽話,她不願看到方彥早死。


    方彥答應了聲,幫陳嘉沐把床幔放下,很快起身把椅子放好,水盆擱好,蠟燭吹了,悄悄地走出去。


    他走路的聲音很輕很快,是練習過的。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直到門合上的哢噠聲傳來,陳嘉沐才發現他已經出門了。


    屋內被濃重的夜色吞沒。


    方彥出門後並沒有走遠,站在陳嘉沐房間的門口,長長的廊下,藏在柱子的陰影裏。手裏緊緊攥著的,是剛剛擦過陳嘉沐手指的帕子。


    剛過了水,被風一吹是濕涼的一片。


    他將帕子舉起來,湊近了看,能聞到一點茉莉花和安神的熏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現在這塊帕子上多了一點公主身上的甜味。


    陳嘉沐的動作那麽輕那麽柔,垂下的眼裏隻有認真與欣賞,見了他的麵容,像是真的很驚喜似的,眼睛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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