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層的閣樓安靜得連掉一根針都聽得見。


    陳嘉沐放輕腳步,想嚇一嚇陳清煜——說好要等她回來,結果他自己先跑到這種地方躲著。他隨時可能撞見不該看的東西。


    陳嘉沐慢慢地走上樓梯。


    木質的樓梯保養的很好,扶手是油光水滑的深紅色,一塵不染,看得出來是精心打掃過的。


    陳嘉沐隻顧低頭數著樓梯台階的級數,全然不知二樓陳設的桌椅是正對著樓梯口的。


    剛走到一半,陳清煜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皇姐。”


    陳嘉沐倒是被他嚇了一跳。


    她倉皇間抬頭,正好完整地看清這閣樓的布局。


    二樓的房間小得可憐,不似什麽談論朝政的寶地,倒像是個雜物間。到處都堆著散亂擺放的書籍,草紙與宣紙亂糟糟的疊放在一起,塞進不大的紙筒裏。


    陳清煜就坐在這些書紙之間。


    他手裏握著一支筆,懸在宣紙正上,要落未落的樣子。袖口似乎是被墨沾了,暈出大片花瓣似的黑色。


    陳嘉沐:“你倒是清閑,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陳清煜把筆擱在一邊,轉頭關了閣樓的窗戶,這不大的房間猛地暗下來。


    陳清煜的聲音自昏暗中傳來:“我以為皇姐要與那陳二談很久。”


    陳嘉沐哽了下:“我倆沒什麽可聊的。”


    隻聊了我讓他調查你的事而已——當然,這話是絕不可能說出口的。


    她幾步跨上台階,隨手撿起桌邊的一本書,卷成筒,拍向陳清煜的手腕。


    力道小得像被撫摸一下。


    陳清煜被她刮得癢,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模樣。本病得蒼白的麵頰騰起一點紅,像梅花點血似的,襯得他病態更足,而周身的冷意卻消散。


    陳嘉沐想起陳璟說的陳清煜是異瞳的事,湊過去觀察一會。


    陳清煜倒是乖巧,也不問她在幹什麽,隻睜大眼睛叫她看。


    少年的杏眼實在可愛,瞳孔也飽滿水潤,房間裏的燈光太暗,隻有桌邊的蠟燭讓她勉強看清陳清煜的眼睛。


    是綠色,很淺淡的綠色,在眼仁裏劃開一灣湖水似的。


    陳嘉沐笑道:“皇弟的眼睛像貓兒似的。”


    陳清煜眨眨眼:“皇姐……”


    “我記得皇姐兒時就喜歡看我的眼睛……我說我夜裏我睡不著,你就從皇後那偷溜過來……”


    “皇姐。”


    他迎著陳嘉沐的目光,仰起頭。


    尖而瘦削的下巴就像一片白骨覆上薄薄的一層皮,他的嘴唇也是幾乎沒有顏色的病態,越是仰起就越像一隻小貓兒。隻有唇縫緊抿,是清晰的。


    “皇姐已經有陣子沒到我那裏去了,我還以為是皇姐厭惡我……今日看來,”他抬手去摸陳嘉沐的耳墜,毛茸茸的一顆,“似乎不是這樣。”


    “皇姐,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陳嘉沐被他的動作嚇得一激靈,剛剛在花園外,他也做過類似的舉動。當時陳嘉沐隻覺得他是覺得有趣,可如今環境一變,這小小的一間屋子裏,站著與坐著的人離得這麽近。


    她幾乎聽得清陳清煜的呼吸聲。


    燭火跳動,光線卻暗,陳清煜勾著她耳墜的手指也輕輕地摸著她的耳垂。指尖往耳骨後觸碰,指甲薄而涼的,刮著一點疼。


    陳嘉沐猛的後退一步。


    陳清煜似乎嚇了一跳。他還保持剛才的姿勢,手微微蜷起來。


    對著陳清煜臉上的驚訝,陳嘉沐反倒有點不好意思。或許原身與自己弟弟的相處就是這般,這樣倒顯得她大驚小怪了。


    她隻能尷尬地笑兩聲:“沒有的事,之前皇姐沒去看你是因著自己宮裏有些要處理的急事。後來你也知道了,姐姐昏迷不醒……”


    “姐姐。”陳清煜像是什麽都沒聽似的,隻笑著重複了陳嘉沐的話,“姐姐好。”


    陳嘉沐愣了下,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姐姐好總比姐姐壞強點。


    再說她偷偷調查陳清煜的事不能被這本尊知道,相當於她又多了個瞞著陳清煜的秘密。能讓陳清煜叫她姐姐,已經算是一件好事了。


    “皇姐,如若我們是尋常家的姐弟,這時候應該在家中忙著砍柴做飯,幫父母分憂……”


    陳清煜笑得勉強,他的指尖似乎還留著陳嘉沐皮膚的觸感。


    “姐姐……”


    陳嘉沐順著他的意,答應一聲:“皇弟,呃不對……弟弟怎麽跑到這種地方來?”


    眼見著少年剛拾起桌上的毛筆,聽到陳嘉沐的問話,又將那已經有些幹涸的毛筆擱下了:“這種地方?”


    “皇姐所說的‘這種地方’又是什麽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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