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彥不說話,沒什麽笑模樣,站起來去給盆子換水,回來時臉上手上全濕了,額前的頭發貼著臉,像個剛出窯的燒裂的人像。


    好在他身上的粉都給洗下去了,手背上的胎記明晃晃的,像用烙鐵燙出來的疤。


    他又跪回去,作勢要脫陳嘉沐的鞋,給陳嘉沐嚇得往凳子上縮,驚叫道:“你做什麽?”


    方彥低著頭握她的腳腕:“我給公主按按穴位,祛火的。”


    陳嘉沐不動了,踩在方彥的大腿上,身子往後歪,椅子背雕花硌得她肩膀疼。


    “能不能讓我躺床上去。”


    方彥沒猶豫,起身把她抱床上去了。兩條細胳膊比椅子背還硌人,還好有外衣墊著。


    這人隻是看著瘦,宮內幹活的不可能沒些力氣,但陳嘉沐之前就沒怎麽見過他做活,再加上剛回來就瘦的一副已經死了許久的樣子,她總覺得他跟陳清煜似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小孩。被抱起來也不敢動,生怕自己稍微用點力就要掉下去了。


    她往地上看,有點眼暈:“方彥,你是不是長高了?”


    方彥把人放下,讓她縱向躺著,腿垂在床邊,才說:“長高了,長得奴才骨頭疼。”


    琉璃宮還是他離開時的那副陳設,不過是多了塊扔在地上的虎皮,中間缺了一個圓。


    他跪在那塊虎皮上,讓陳嘉沐踩他的腿。


    陳嘉沐也不敢真的踩,就搭了個邊,等他冷冰冰的瓷手摸上來,又冷又癢的。


    按穴位的時候還是很痛,陳嘉沐在床上哭笑不得,倒逼出兩滴眼淚,她自己抹下去了,以為方彥沒看見,手往身邊一搭,感覺有什麽東西舔了她手指一下。


    陳嘉沐終於憋不住了:“別總是舔咬東西,像小狗。”


    方彥反倒開心道:“公主喜歡小狗嗎?”


    他之前想過,陳嘉沐願意把他當成個物件就行。


    光是取樂的時候想起來,用一下,然後扔在一邊,他也知足了,至少還能在她身邊待著,有那麽一點用。她要是膩了想換別的,他就偷偷把別的全打碎了扔掉。


    小狗至少還是個會呼吸的,挺可愛的動物。


    陳嘉沐皺著眉,被問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想說喜歡,但方彥的語氣實在是……她怕自己說了,方彥又要舔上來。


    上回方彥在她身邊說什麽剝人皮的時候她就發現,這人對事物的定義很奇怪。


    人是東西,東西是東西,動物也是東西,一視同仁的,這些東西好像沒有高低貴賤,全是賤東西。


    她還是決定勸勸他,畢竟迷途知返也是好事:“你覺得說你像小狗是在誇你嗎?”


    “你想想,那些官員罵你們的時候,不也會說你們是閹狗嗎?你覺得這是個好詞嗎?”


    方彥手上的動作一頓。


    陳嘉沐以為他生氣了,心中欣慰:“堂堂正正地做人……”


    她腳上一痛,方彥按的一下用了十二分力氣,她腳背繃緊了,隻覺得腳腕也疼,好像被人啃了一口。


    “公主……”熱氣撲在她腳腕上邊,方彥說話時舌頭頂著她的皮,含含糊糊的,“公主再罵奴才一句吧。”


    他沒聽過陳嘉沐罵人,她對誰都是頂好頂好的,反倒顯得閹狗是一種獨有的昵稱了。


    他不怕被罵,陳渡已經罵過他是閹豬,平日在宮中行走,也有人在背後說他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唯獨陳嘉沐不是真的罵他。


    聲音小小的,勸人向善似的,短促又猶豫的兩個字,聽得他要笑出聲。


    但陳嘉沐不應他,方彥就撩了她的裙子,往她腿上的穴位按。


    手挑了一半便停住。


    陳嘉沐的小腿後橫著個青色的吻痕,再往大腿內側看,好像還有交錯的手指印。


    他想把那痕跡蓋掉,伸手過去卻被陳嘉沐重重地打了一下:“別動手動腳的。”


    方彥冷著臉收回手,隻覺得煩,煩他的勢力還不夠強,這琉璃宮內溜進來的老鼠他連見都沒見著。


    他不想當狗了,狗拿耗子是多管閑事,果然被陳嘉沐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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