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就推著他的輪椅遙遙地趕去了。


    陳渡不在宮中,一股腦地往移星殿紮,方彥也有意將花燈綠酒往幾位娘娘住處周圍放。後宮猶如一朵璨璨的熟透的花,花蕊香濃明亮的,四周花瓣卻有些凋零。


    往琉璃宮去,路上沒人。可惜琉璃宮內也沒主子,隻有兩個侍女一個太監,在屋外頭的石凳上坐著看月亮,元宵過得像中秋。


    沒看來什麽嫦娥玉兔,隻等來個血淋淋的清瘦男人。


    陳清煜本是眼眶微紅的,眼角帶淚,一見著他們三個,麵上的顏色先減兩分,眼睛一眨,眼中的水光就消散了,來時有影去無蹤。


    “皇姐呢?”他板著身子問。


    陳清煜的衣裳已經被血浸透了,隻有織金的紋飾浮在溻濕的暗棕色布料外頭,月光襯著,像灑金河麵,熠熠流光。


    福之開始還以為這位殿下穿的就是這麽一件衣服,白底染棕,胸前也甩的染料,走近才聞到濃鬱厚重的一股血臭。


    陳清煜袖子與袍子下擺的顏色最濃,成了類似紅土的顏色,伸出胳膊時墜著向下,吃飽了人血的一件獸皮似的。披上,就把他從瘦弱的美貌的人變成個挺凶惡的畜牲了。


    他見院內沒人回他,拔高了聲音又問:“我姐呢?今日是元宵——”


    寒梅鎮定道:“殿下,公主出宮了。”


    自上回她聽落雪描述十二皇子與自家公主的那點事後,寒梅對陳清煜就多了幾分戒備。


    但她也就是個宮女而已,再怎麽防著也頂不過陳嘉沐對陳清煜的偏愛。


    陳嘉沐慣著他是寫在麵上的。


    這個當口,也說不清是姐姐溺愛弟弟,還是公主寵著情郎。


    她隻能這時候出來冷言冷語幾句。


    但寒梅回話回的也不是時候。


    陳清煜期待了一路,隻聽到這短短幾個字,像被人用刀捅了似的,心跳一停。


    濕淋淋的衣物的冷意成百上千倍地將他壓住了。


    他從牙縫裏往外擠字,覺得嘴裏還留著那口生肉的腥味,也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還是他那個四哥的血了:“出宮做什麽?”


    寒梅卻也不客氣:“是和何公子一同過節去了。”


    陳清煜臉上的表情徹底沒了。


    他想的一切都被翻覆了。什麽擁抱什麽安慰,什麽溫暖的手花白的腿,一下子全給到別人那裏去。


    他呢?他的暖巢他的歸所,怎麽就天塌地陷地成為斷壁殘垣了。


    陳清煜身後的太監看他麵色差得像雪人,給他要了杯水,那水在他口中漱過,吐出來是淺紅的,潑在琉璃宮的青石路上。


    他說:“我就在這等。”


    一等就是三天。


    他沒合眼睡過。


    寒梅一開始還不想管他,但後來也怕他就這麽死過去,讓他去殿內躺坐。


    福之侍候他換衣服,從頭到腳所有的衣服都要換,免不了要看他的腿。


    撤了褻褲是兩條對比很直白的腿,沒肌肉的那條鬆鬆垮垮,細得像老竹。


    陳清煜站不起來,坐在椅上,眼白裏已經生了血絲,豺狼一般陰毒地盯著他。


    “你在這宮內做活,應該懂得規矩。”


    福之眼皮一跳:“奴才懂得。”


    琉璃宮中早已不燒地龍了。血衣沒處燒,落雪幫他洗好,備在一邊。


    陳清煜第一日還有些期待,喝些米粥,又將陳嘉沐的屋子看過了。


    第二日第三日,他跟個啞巴似的,一句話不說,隻有喘氣眨眼,能叫別人看出來是個活人。


    太監過來跟他說了幾次,說書院無人,又說找不到陳嘉沐,但守城的官兵也絕沒見過他們二人。


    好像他倆就這樣一夜定情。


    功名利祿,安穩生活全都不要了,偷偷私奔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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