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醒了,卻也沒睡過似的,腦子很活泛,沒有休息過的跡象,像有人把她從夢裏拔出來了,一點晨起時的懶倦都沒有。


    她還在回想剛才夢裏的何釗。


    何釗穿紅色,就和平日裏看起來兩模兩樣的,離遠看好像被鮮豔顏色硬提起一股活生生的熱氣,但整個人又是一副虛弱樣子。


    她在夢裏用餘光瞄見的,從屋頂落下的沉重物體,也不知是什麽,反正將她整個夢給砸穿了。


    寒梅正在屋內給她的花澆水,一回頭就看見陳嘉沐醒了。


    她放下水壺走過來,手有些止不住的輕顫。


    她說:“公主,皇上召您今日去移星殿見他。”


    陳嘉沐剛伸了一半的懶腰,卡殼了:“去哪?”


    寒梅聲音更低:“移星殿。”


    她怕陳嘉沐害怕,故意裝成一副淡定的樣子,可惜手腕像被風打了的葉子梗,一刻不停的抖動。


    她自己也怕,也在一刻不停地回想,想陳嘉沐到底做了什麽逾矩的壞事。


    可是沒有。


    她隻能想到和陳嘉沐一起踢毽子放紙鳶的日子。打牌玩鬧,繡花習字,陳嘉沐愛玩這些打發時間的東西,但絕不會主動去找別宮的人。


    不與人接觸,這些天方彥又不在宮內,陳清煜更許久未來琉璃宮,隻早早送一封信來,說不能把陳嘉沐卷入皇子的死亡之中。


    這日子過得比往常更安分。可皇上為什麽會突然將人叫到移星殿去?


    她不想陳嘉沐變成第二個陳鈴。


    但皇上的態度,似乎也不差,差來的太監看人沒醒,隻說今日內任何時間往移星殿去即可。


    她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寒梅一張小臉上遮掩不住的擔心,但還是故作鎮定道:“公主別怕,奴婢會跟著公主一起去。”


    她說公主別怕,也在讓自己別怕。


    陳嘉沐知道寒梅在怕什麽,她抓住了寒梅的手,攥緊了:“寒梅。”


    寒梅哎了一聲。


    陳嘉沐說:“我和陳鈴本就不是一樣的人。”


    陳鈴見了未來覺得能說出來,是因為她是半個傻子。


    陳嘉沐覺得自己隻是懶一點,不願意摻和進他們柳國的麻煩事裏去,斷不至於傻到將自己的人命送到別人手中。


    但陳嘉沐一想起陳渡,就會想起方彥此時不在陳渡身邊。


    方彥不在,自然沒人提前往琉璃宮送信,鬧得她剛醒就得聽陳渡傳喚,劈頭蓋臉地給人打得進退兩難。


    陳嘉沐心說,這好像半路點的金手指失效了。頓覺胃口消減。


    寒梅服侍她起床更衣,又端來早膳,兩個熱騰騰的包子,陳嘉沐聞見葷腥便有點作嘔,隻勉強咽下小半碗銀耳甜湯。


    陳嘉沐給自己上妝,心不在焉的,寒梅也幫忙。


    她像個要送人出嫁的老嬤嬤似的,一邊梳頭一邊念叨:“公主到了移星殿,不論見了什麽都要說沒見到。”


    “最重要的還是得麵不改色才行。要騙過皇上,還要騙過國師。公主——”


    陳嘉沐打包票:“我心裏有數。再者說,我說不定什麽都看不到呢?”


    寒梅便閉上嘴不說了。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緊張了,總把事情想得很壞,想到最差的,無力左右的結局。


    陳嘉沐說得對,這皇宮內並不是有皇室血脈就能看見未來,不然也不會有皇子登基前要過國師這關的傳統。


    寒梅出門前偷偷跑到無人處做深呼吸。福之卻是個看不懂她麵色的,見她一人對著牆角的樹幹,便湊過來叫:“寒梅姐姐。”


    寒梅嚇一跳:“都說了別這樣叫我!”


    福之委屈:“公主是要去移星殿嗎?方公公之前留了話給我,說如果皇上召公主去移星殿,不要喝移星殿內的水。”


    寒梅將這話轉告陳嘉沐了。


    陳嘉沐是真的沒什麽恐懼感,她跟福之開玩笑:“你怎麽不自己來說,我平日裏表現得很可怕嗎?”


    福之唯唯喏喏的,瞥了寒梅一眼:“公主……”


    “奴才不知方公公是什麽意思,但又覺得寒梅應該知道,所以先跟她說了。”


    寒梅對著陳嘉沐搖頭。


    陳嘉沐心裏好笑,不喝水而已,能有什麽言外之意,不外乎陳渡喝的水與她日常喝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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