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錦一出門,落雪就急急地走進來。


    她端了一碗熱湯,用菌菇煮的,再遠也能聞見很鮮甜的香味。


    陳嘉沐正靠在軟榻上歇著,見了落雪也不急,抬手一指榻邊的椅子:“坐一會。”


    落雪就將小碗放在桌上,坐了說:“公主,一會兒湯就涼了。”


    “沒事,我還不餓。”


    陳嘉沐一笑,繼而垂著眼睛發呆去了。


    落雪還想說什麽,但見她這樣,自然不好再出聲,隻默默坐著,時不時往門口看去。


    陳嘉沐摸著自己袖管裏的短劍,已經被體溫熨得溫熱了,慕容錦抱她的時候應該已經察覺到這東西的存在,不過他也沒說什麽。


    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絕對的信任,甚至連有沒有信任都很難說。但他有絕對的自信,這短劍不是拿來對付他的。


    一掰就斷的腕子,輕飄飄軟綿綿的身體,和他對上,一點勝算都沒有。


    陳嘉沐想的很好,今日若是出了什麽差錯,她完全可以像第一次殺慕容錦那樣,找個機會將他捅了,回溯到一早睜眼。


    一次不行,大不了多捅幾次,反正他是男主,死不了的,等她將所有錯誤的選項排除,就能得到完全正確的道路。


    還好沒有太大的閃失——或者說,就算她捅了慕容錦將今天重來,也找不到更好的交流方式了。


    隻要她還待在書裏一天,就要被無形的,看不見的規則束縛一天。


    她玩的把戲實在低級,與慕容錦見第一麵時她就已經用過了,且已經知曉他不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


    她裝病時,慕容錦想殺了她,她裝得半死不活,慕容錦又不想殺她了。


    他找了另一個發泄的方式。在陳嘉沐看來,他所謂的愛呀喜歡呀,不過是一種不等價的交換罷了,就是一定要讓她付出什麽代價,才顯得自己沒有虧得血本無歸。


    陳嘉沐並不後悔。


    感情是很難強扭的,若人真的能因為別人的要求愛上另一個人,世界上就不會有求而不得和分道揚鑣了。


    他要的不是愛,也不是喜歡。隻是輕輕鬆鬆開一個價格,還是優惠價。


    所有與人有關的價值,都是被附加上的。兩情相悅的愛在雙方眼中的價值重,單相思則輕如鴻毛。


    她和慕容錦呢,頂多算是合作夥伴,或者相互惡心一下。


    她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慕容錦看上去並非想要什麽愛,看她的眼神還是很冷的,頂多是憐惜,無措,這樣的情緒出現在他身上,就像在說老虎是食草動物一樣荒謬。


    陳嘉沐猜他隻是被長年累月的奔波,操控,噩夢,還有對未來的窺探衝昏頭了。她對他而言,最多也隻不過一個安眠藥的作用。


    憐惜一個安眠藥是沒用的。


    陳嘉沐重重地歎一口氣。


    她回過神,然而落雪已經走了,窗外的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得黑沉,屋子裏快要伸手不見五指,但擱著湯碗的桌麵還是很亮的,光滑的一點反光。


    陳嘉沐準備去喝湯。


    她整理衣袍,卻站不起來,失血帶來的眩暈裹著她,讓她很難邁出一步。


    黑暗之中伸來一雙手。


    一雙瘦而有力的手,穩穩地托住陳嘉沐的胳膊,他的聲音,身上熟悉的熏香氣味隨之而來。


    就像突然回憶起家的味道,陳嘉沐驀然放鬆了些。


    方彥看她:“公主,奴才給您熱了薑棗茶。”


    陳嘉沐彎下腰。


    她枕在方彥的小臂上,麵前的人就緩緩的跪下去,臉頰鼻尖,好像就在她一抬頭就能撞見的地方,貼的很近的,有一股隻屬於太監抹的粉膏的劣質香味。


    他低聲道:“公主?”


    陳嘉沐眯起眼:“你能不能叫叫我的名字。”


    她感到方彥顫了一下,聲音也抖,很輕很輕:“……嘉沐,嘉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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