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幾乎能想象到陳清煜寫下這一句時的表情。


    信中提到水土不服,飯菜口味不同,那陳清煜一定瘦了些。


    本來就是帶著病的人,蹙著眉的一張臉。


    或許,讓他蹙眉的也不止是這一句。但是再細想,陳嘉沐就有點恐懼。


    陳清煜的麵容在她的記憶裏並不完整。她能想到他的神情,他的身體,或者眉毛和眼睛,鼻子和嘴唇,甚至是他說話的語氣,但拚接起來,又不像是陳清煜。


    她不敢再想了。


    他的使者並不給他翻譯那些異姓兄弟的話,是不是因為他們嘴裏根本沒有什麽好話?


    陳清煜不是小孩了,他不可能不懂。但就算懂,也要原封不動地寫在信裏。他不寫抱怨,但字裏行間的猶豫出賣了他。簡直就像一種撒嬌,明顯的暗示,他想要一點安慰。


    但陳嘉沐能給他什麽安慰呢。


    也隻有回信而已。要經過漫長的傳遞才能到他的手裏。


    從陳清煜手裏傳遞出來的信件,有他的父皇影響,或許沒人敢動,但她送過去的信件就不一定了。


    拆了看了藏起來了,都說不定,對她的信來說,這完全不可控的旅程。


    但陳清煜從沒有像信裏表現出的這樣依賴她,像這樣完全剖開自己,向她坦白,等著她親手把他的傷口撫平縫合。


    她必須得做點什麽。


    陳嘉沐把裝著夜明珠的罐子放在桌麵上,在她攤開的珍珠項鏈之間。


    白日裏,它的光亮並不明顯,隔著罐子 裝在裏麵的更像一片霧,一片雲,散發模模糊糊的光,仔細看,能察覺到裏邊是一個球體,圓滑晶瑩,靜悄悄的。


    這東西,是哪來的?


    不是陳清煜從柳國帶出去的,應該也不是他買的。看他的信上所寫,他現在應該在離柳國邊境很近的地方,交戰處很難能買到如此珍貴的玩意。


    那就隻能是他的生父送給他的。


    他得了許多賞賜,卻同樣惹來了許多的嫉妒。在柳國的時候,沒有人關心他,他的兄弟們能肆意貶低他,侮辱他。現在,形勢完全倒過來,隻有他享受關心和愛,卻同樣是被嫉妒,受煎熬的那一個。


    陳嘉沐也覺得這是無解的難題了。


    陳清煜出發前收到的他生父的信,擺明了是愛他的。他這條魚,被輕而易舉地吸引了,哄騙了,以為能脫離苦海,然而轉頭又紮進沒有水的陸地中去。


    寒梅看向罐子,又看陳嘉沐的表情,想要開口,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還是陳嘉沐先開口:“怎麽了,寒梅?”


    寒梅歎一口氣,小聲道:“奴婢來給公主梳妝。”


    她走近了,挽起陳嘉沐的頭發。鏡麵映照出陳嘉沐細長的頸子,裸露的肩膀。


    桌上的珍珠,新的是以陳渡的名義賞賜來的,舊的是“陳嘉沐”的珍藏,顆顆飽滿漂亮,不輸其他配飾分毫。


    她依次試給陳嘉沐看。瑩白的珍珠貼著雪白的皮膚,說到底隻有珍珠大小光澤的不同,樣式幾乎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陳嘉沐一開始還想認真選一個出來,但試了幾條,也就沒了太大的興致。她看一會鏡子,又發起呆來,腦中混亂,問道:“是誰把這些東西送過來的?”


    寒梅看一眼陳嘉沐,實話說:“是個小太監。不過奴婢說公主帶著病,沒有放他進來。”


    陳嘉沐點頭,又問:“慕容錦早上派來送珍珠的人跟你說什麽?”


    寒梅說:“將軍傳話說,要等雨天邀請公主去將軍府坐坐。”


    陳嘉沐哀歎:“他什麽時候能放棄見我……還不如一刀捅死我讓我回去……”


    後邊的話,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了。


    她和陳清煜的距離遠了,和何釗的也是,一個身隔千裏,一個憑空消失。好像無形之中有人把她和她熟悉的人全部分開。


    隻有方彥和慕容錦留在她身邊——小說的男主男二,離她很近。


    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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