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沒有告訴她,那天她看見陳嘉沐在床上睡著,皇上在一邊坐著,燭光從慕容錦的胳膊燙下去,直蹭到撫著她臉的手背上。那雙手,搭在一張女人的臉上,顯得就很粗糙,把陳嘉沐的一切都縮小了。指縫裏探出來鼻頭尖尖的,陰影底下的嘴唇也沒有顏色。他蓋著她的臉,一動不動,卻像是一種撫摸,一種很古怪的掌控。


    她偷偷瞟過慕容錦一眼,他的五官,位置形狀都驚人的深刻。疤痕不像是後天的傷口撕裂的,而是生下來就長在他臉上,絕對不違和。


    斧劈刀削的,但刻錯了一筆,沒有打磨過,所以每一個棱角都攝人的鋒利。


    但那個瞬間——隻有那個瞬間,她感覺皇上的臉是很柔和的。柔和,然而油鹽不進。


    鳧兒那天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她也感覺皇上很喜歡陳嘉沐,不管是怎樣的一種喜歡,總之是喜歡的。在皇帝那裏分得愛不容易,分得寵也很難,但慕容錦至少是寵她,而且順著她。


    她偶爾很突然的冒出一個念頭:有什麽不知足呢?


    在這裏,吃穿不愁,生計不愁,還有堂堂的一國皇帝就跪著叫她罵。如果她是陳嘉沐,估計要爽死了。


    但下一瞬,她就得急忙把這個念頭抹去。


    陳嘉沐之前是公主,怎麽會跟她一個想法。她對慕容錦,說不定就是對著一個連見她都不配的臣子,被人這樣關著,怎麽會不哀愁。


    平兒猜過他們的關係。能讓天子稱臣的,她光是回想就起一身的雞皮疙瘩。說不清是麻的還是恐懼的。


    平兒偷偷看陳嘉沐,做活的時候看她,侍候她的時候也看她。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往她身上臉上蹭。希望能從那張臉上得到皇上癡迷於她的理由。


    但還是很難。


    平兒有時候覺得她像個在冷宮等待帝皇的妃子,有時又覺得她隻是一抹花魂,被豢養在此處,所以每日隻是發呆。苦悶,哀愁,默默不語。


    她主動和陳嘉沐說話,陳嘉沐就理理她,偶爾也笑一笑,但沒有很開心的時候。她不主動說話的時候,陳嘉沐就隻是站著,坐著,或者幹脆一整天都不起床,她過去看,隻能看見她一張慘白的臉,擱在烏黑的頭發上,眼神空洞洞的,像是死了。她看久了,陳嘉沐才不得不回應她,問她要做什麽。


    太難猜,也太難看懂了。平兒放棄了。


    她不知道陳嘉沐每日在想什麽,就連陳嘉沐自己,也很難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說不清這秋狩到底是個幌子,還是真有這麽一回事。陳嘉沐在琉璃宮待著坐著,等了十幾日,確實沒見人來。平時隻有平兒一個在殿內侍候她,看久了也沒意思。


    什麽都沒意思。


    她的腦子裏生著濃濃的一片霧,不管她想做什麽,那個念頭一起來,就被這濕黏黏的霧衝散稀釋了,那點隨著念頭起來的動力,也一起澆滅得無影無蹤。


    陳嘉沐前幾日還在想:要不要去見見方彥。慕容錦不會讓她去見他,見不見得到都是個未知數。但如果見到了呢?


    她想不出來了。她的念頭散去了,動力全無。頂多頂多,在腦子裏想想方彥的臉。


    確實是一張可口的,甜蜜的臉。


    他一定覺得自己死了,而且死的何釗一樣慘。按方彥的性子,說不定要哭一場,要去找慕容錦要個說法。


    陳嘉沐也想過——方彥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恨慕容錦。


    以她對方彥的了解,他想恨一個人,太容易了,別人在他麵前犯下一丁點的錯誤,隻要被他揪著了,能百倍千倍的放大。宮裏的下人,歸他管的,都怕他怕得像雞看見黃鼠狼。他對陳筠也是這樣。提到陳渡,提到陳筠,甚至提到陳嘉沐自己,他似乎沒有不恨的。但他不想表露出來的時候,沒有人能看見。


    陳嘉沐看慕容錦的狀態,隻說在她麵前的意氣風發春風拂麵,又實在不像與人有矛盾的樣子。


    他在書裏和慕容錦本來就是為了權力硬綁在一起的一對奸臣。現在,他們的身後也同樣共享著一片利益。隻不過慕容錦比他站的更高,權力更大。慕容錦做臣子的時候,方彥或許還能牽製他,但慕容錦現在是皇帝了。


    不管是為了品嚐勝利的果實,還是單純的隻走書中的劇情,方彥都沒什麽和慕容錦反目的可能。


    她沒什麽可失落的。


    方彥恨他或者不恨他,和她都沒有關係。


    為了情啊愛啊,把自己的命送給別人,有點太傻了。方彥不是傻子。


    陳嘉沐心裏隻是有一丁點癢。有一種微妙的,被背叛的感覺。


    她被理所應當地捧著依戀著太久了。然而現在愛著她的,迷戀她的,討好她的,還有她的朋友,不是姐妹卻像姐妹的下人,一個一個全部離去了。


    她有一點想見到人。


    慕容錦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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