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感覺到手掌心裏一片潮濕。


    他第一次看到謝星忱哭,竟然是因為自己。


    在大學之前,他們倆交際尚淺,更多時候的相遇,是光榮榜,國旗下,格鬥訓練,但這個人一直都是意氣風發的模樣。


    以前林曜在想,這麽家境優渥,天資聰穎的人,應該沒什麽煩惱吧。


    看上去永遠遊刃有餘,勝券在握。


    但現在,居然因為自己隻寫下了一個代號,就這麽大的反應。


    林曜怔怔地看著他,看他被自己的手掌擋住看上去卻仍然悲傷的表情。


    “我沒想到你以前過得這麽糟。”謝星忱低聲道,“遠比我想象的還要糟,很難捱吧。如果沒逃出來,要怎麽辦。”


    林曜焦急得不行,把掌心放下來,伸手讓他看。


    【都過去了,我隻是.....突然看到那麽多燒焦的屍體想到了之前,沒事的,我很快就會好】


    “我該怎麽幫你?我能怎麽幫你?”謝星忱頭一回真的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他信誓旦旦,林曜隻要坦白發生了什麽,自己就能幫忙。可是事實攤開放在眼前的時候,卻發現無能為力。他既不能穿越回過去把林曜救出來,也不能讓他解開心結。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謝謝】


    謝星忱抬手抹了把臉,鄭重開口:“我幫你查清真相,查出實驗室的幕後黑手,無論需要多久的時間,我幫你報仇。”


    林曜怔怔地看了他好幾秒鍾,笑著說:“好。”


    謝星忱起身,揉了一把他的發頂,低聲道:“你繼續看書,我去抽根煙。”


    他拿著煙盒出去,站在走廊的邊上,低頭點燃,來回深吸了幾口壓下眼底的潮濕,才低下頭,輸入了一個特殊的情報網址。


    隻是沒想到,在幾乎什麽消息都流通的地方,竟然搜不到iaal這個實驗室。


    好像有人一手遮天,把它驟然從世界上抹了個幹淨。


    亂七八糟的線索纏繞在一起,像是亂了線的毛球,一時半會解不開。


    這個秘密關係到林曜,他不敢把這件事交給任何人。


    得從裴一忠下手。


    他給霍爾發去信息:【院長,請問我們有機會和裴將軍吃個飯嗎?我和林曜都很敬佩他,想跟他多學習學習】


    對方過了一會兒回複:【現在戰事剛結束,裴將軍很忙,隻能約明日早餐】


    早餐也行,謝星忱回了句好。


    他掐滅煙準備回去,經過賀離房間時,對方剛好開門,四目相對,一陣尷尬。


    正準備把門關回去,倒是謝星忱先開了口:“你有什麽辦法讓林曜開心一點麽?”


    賀離盯著他好幾秒鍾,欲言又止道:“揍你。”


    謝星忱:?


    見他一臉疑惑,賀離也是膽子肥了起來,挺起胸膛解釋說:“揍你,他肯定開心。你不知道高中那幾年他話說得最多的時候就是辱罵你,每天口頭禪就是真想把那個裝逼狗揍一頓。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把你打到殘廢,然後看你求饒。”


    謝星忱:“...........”


    賀離一臉認真,十分戳心道:“對,裝逼狗,說的就是你。”


    “你真是不要命了。”程博言趕緊從房間裏麵衝出來捂住他的嘴,打圓場,“他沒腦子亂說的, 熬了一晚上有點不清醒,你別當真。”


    謝星忱思考了幾秒鍾,點頭道:“挺有道理。”


    程博言愣了兩秒鍾:“什麽挺有道理?”


    “讓林曜揍我一頓。”謝星忱若有所思開口,“發泄一下心中憋著的火氣,說不定情緒會好很多。”


    程博言:“.......”


    完了親爹,您的病人出現腦子問題,你要被扣獎金了。


    賀離也大為震驚。


    心說是不是剛剛說話太難聽了點,把人都刺激得胡言亂語了,那可真是罪過。


    畢竟他本意隻是想嘲諷一下,沒想把人刺激到大腦失常。


    他趕緊撥開程博言捂住的手,立刻滑跪,鞠躬道歉:“對不起,是我口無遮攔,是我腦子抽筋,是我惡意中傷,胡編亂造,你不要當真。”


    “幫我約個拳擊場,我去叫林曜。”謝星忱輕描淡寫,“一會兒你們倆來當觀眾,就當是今天休息福利了。”


    什麽,還要邀請他們坐在觀眾席看著挨揍。


    賀離看著他的背影,瑟瑟發抖:“他是不是真被我刺激瘋了?”


    程博言表情嚴肅:“我覺得是。”


    但要求還是照辦,這附近就有一個拳擊場,隻是因為最近戰亂頻繁,已經關閉了好長時間。程博言轉了一筆錢過去,老板喜滋滋的就答應開業半天。


    賀離看到林曜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更是擔憂。


    看上去氣壓極低,一言不發,不對,他曜哥本來也說不了話,不會到時候真把人打死了吧。


    “曜哥,你......你一會兒下手輕點啊。”賀離委婉勸告,“畢竟人都會成長,我覺得謝狗現在已經沒有以前那麽討厭了。”


    程博言也在打著圓場:“就是,那會兒都是小孩子,鬧點不愉快很正常。別去了吧,我們去吃好東西。”


    林曜笑了下,沒解釋,隻是徑直朝著拳館的方向走。


    他覺得,不僅是自己,謝星忱也需要一場發泄,他不應該替自己承受那些,更不應該因為這些已經發生的事情而覺得負擔。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


    程博言和賀離坐在拳擊館邊上,一臉嚴肅,看著站在八角場中央換上裝備的兩位。


    一黑一白同款運動短褲,戴著拳套,半身赤裸對立站著,肆意展露著流暢的肌肉線條和張揚的荷爾蒙,像是某種充滿野性的狼豹在爭奪領地。


    還未開始,已經看得人腎上腺素飆升。


    謝星忱做了個標準的防衛動作,微微頷首,眼皮上抬:“來,開始。”


    林曜很輕地點了下頭,一個漂亮的側踢,發起攻擊。


    謝星忱躲閃很快,撲了空,他再次轉身,勾拳出擊,動作幹淨利落,絲毫不留餘地。


    “不是,真往死裏打啊。”賀離咬著手指,“完了,我覺得我闖禍了。”


    “謝星忱也不是單方麵挨揍,用了技巧,不至於被揍得爬不起來。”程博言盯著拳拳到肉的格鬥,心髒揪緊,“不過,兩個人都沒留餘地,挺狠的。”


    整個場館安靜得過分,隻有拳頭劃過空氣後,砸到皮肉上的聲音,還有悶哼,喘息,和一聲又一聲的“再來”。


    半個小時過去,兩人仍然沒有停戰的意味。


    越發激烈,赤膊糾纏。


    林曜渾身是汗,卻覺得無比暢快,他和謝星忱曾經因為積分相近而被迫對戰格鬥過無數次,但都是想著,贏,要贏。


    而今天不同,隻享受和他的每一次撞擊,觸碰,很輕鬆。


    謝星忱看著他,從戰場回來後就積攢的陰鬱終於散開些許,近身鉗製他的瞬間,低聲問:“覺得爽嗎?”


    很爽。


    什麽都不用想,每一次出拳,都是發泄。


    林曜利落點頭,不耽誤抬手抓著對方的手臂,將他一個背摔在地,雙腿鎖住,將其完全壓製。


    林曜抵著他的肩膀,帶著喘息,居高臨下看他:“菜。”


    謝星忱被他壓在身下,抬眼看到那滴汗從潮濕的發尖墜落,胸腔起伏。


    “林曜,你打拳的樣子真好看。”


    這話一出,簡直就是擾亂軍心,林曜驟然打斷節奏,氣息全亂,力道全失。


    謝星忱摘了拳套,翻身把他壓回身下,用方才同樣的招數悉數奉還。


    寬闊的掌心扣住白皙的脖頸,極具強勢,充滿了完全的控製欲:“不到最後,怎麽知道誰贏誰輸。”


    林曜胸腔起伏,勝負欲上頭,盯著他的眼睛憤憤不平出聲:“謝星忱,你太無恥了!!!不行,重來!!!”


    謝星忱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幾秒鍾,手指揉過他嫣紅的嘴唇。


    “乖,再罵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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