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在想,之前那四年,謝星忱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沒有回音的鈴聲,日複一日。


    就像此刻,他無論說了多少次,依然等不到對方一句:“起來了,早上好。”


    “大哥,我們都低估了謝恒之對雲青的愛,他真的是個瘋子。”林曜看著無盡的海水,啞聲道,“如果一定要一命換一命,我真希望今天出勤的是我。”


    “星忱也會這麽想的,又或者,他根本就猜到了,還是毅然決然決定替你去。”謝允淮說。


    林曜猛然抬頭,眼底通紅:“他也瘋了是嗎?”


    “這隻是我的猜測。”謝允淮很輕地歎了口氣,“他很愧疚,對你,對我,對雲爹,他背負的痛苦太多了,卻沒得選。”


    “所以,可能在想,如果他的這趟死亡之旅能打開這個死結,他就去,至於能不能生還,能不能新生,全交給上天,交給命運。”


    林曜渾身僵硬在風裏。


    這實在太像謝星忱會做的事。


    尤其是頭一天,謝星忱還問過自己:“如果我沒有出生,所有人是不是會過得更幸福?”


    可是這個傻子,他要是死了,自己活著有什麽意義。


    林曜把悲傷咽回去,輕聲道:“就算是這樣,上天也會眷顧他的,他以前說過,很多次死裏逃生都活下來了,天生命大,不是嗎?”


    謝允淮點頭:“對,小時候雲爹找人幫他算過命,星忱是一生幸福,非常長壽的享福命,不會有事的。”


    明知道是寬慰的話,林曜還是重重地點頭。


    隻是搜救的船隻不停歇的工作,範圍越來越大,仍然是失聯,失聯,失聯。


    賀離陪著林曜去了那天聽到鍾聲的寺廟,一天,兩天,三天......日日長跪不起。


    林曜雙手合十,低頭懺悔,虔誠祈願。


    “求菩薩保佑謝星忱平安,隻要平安,別無他求。”


    他不信那天就是跟謝星忱的最後一麵,他們還沒有認真的親吻,甚至沒有告別。


    可是五天過去,依然杳無音訊,搜救的船隻已經慢慢撤離,身邊的人跟他的說辭也從安慰變成了開導。


    林曜卻執拗地聽不進去任何話,不聽,不信,不哭,不鬧。


    他隻是每天會去寺廟裏替謝星忱燒香祈願,然後再開船出海,繞著漫無邊際的航線尋找。


    裴一忠看不下去,決定把他帶回家,看著他好好吃完了飯,才開口勸道:“別找了,放棄吧。就算還活著,海上肯定是找不到蹤跡了,我們隻能等。”


    “能等到嗎?”林曜鼻尖一酸。


    裴一忠盯著他日益憔悴的臉,心痛至極。四年的時間,他麵對親生的孩子仍然不知如何開口。


    可是此時,林曜好像覺得沒了謝星忱,就被全世界拋下了,他得告訴這個可憐的孩子,世界上不止是謝星忱在愛他。


    “曜曜,能等到的。”裴一忠說,“我和媽媽等了你十八年,才把你等回了家。”


    林含原本正在喝湯,湯勺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就開始往下落。


    林曜茫然了一瞬,理解不了這話:“什麽意思?”


    裴一忠也沒出聲,伸手抓著他的手腕,帶著他往後花園裏走。


    林曜一頭霧水,他閑暇時間基本是都是來這邊跟裴湘他們一起過,但從來沒注意到盡頭有一個上鎖的小園,看上去打掃得非常幹淨,繁花錦簇。


    他走過去,看到裏麵有一座墓碑,沒有名字,沒有照片。


    “這是誰的.......”


    “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找了十年,最後隻找到了實驗室燒成了炭的屍體,沒了dna,但有你的項鏈手牌,當時以為你死了,給你建的無字碑。”


    裴一忠聲音很低,“還沒來得及給你起名字就被偷走,所以連個小名都沒,隻能空著。”


    林曜茫然地看著他,又看向林含:“是不是搞錯了,我怎麽可能是你們的孩子,我是孤兒,是雲青他們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試驗品。”


    可是莫名的,他又希望,他真的是這個被父母掛念到墓碑都要放在家裏的孩子。


    是真的很愛,才會放在眼前,時時想念吧。


    “沒有錯,你第一次來南河星,因為血疫住院,我就拿了你的dna匹配,和我是親子關係。”裴一忠拿出隨身攜帶的軍官證,裏麵折疊著那份陳舊的報告。


    林曜打開那張紙的時候,手都在抖,99.99%的可能,係為生物學父親。


    “當時,為什麽不跟我說。”


    “怕你不能接受。你把手腕上的標牌,脖子上的項鏈都給了另一個小朋友對嗎?你假死逃脫,錯過了去救你的我,我怕你會懊悔當初的選擇,所以一直不敢.....”


    裴一忠抬手抹了把臉,“況且,一個陌生人突然認親,你也會很抗拒......所以當時,星忱建議,先從幹爹開始培養感情,等你徹底信任我們之後,再說。”


    林曜眼底酸澀得厲害:“所以你來過對嗎?你來找過我?”


    “我們一直在找你,找了你十年,直到實驗室看到屍體,才徹底絕望,帶回來立了這個碑。”


    林含泣不成聲,“你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快哭出來了,我一看就知道,這就是我兒子,不會有錯。”


    信息量太大,大腦像是無法加載一般,嗡嗡作響。


    林曜嘴唇顫抖:“那裴湘?”


    “龍鳳胎,你就比她大了幾分鍾,所以生日才是同一天,不是湊巧。”林含哽咽道,“曜曜,你真是我們的寶寶。”


    林曜想,小的時候,跟他一起被帶走的那個叔叔總說,01,以後你爸爸媽媽會來接你的,總有一天,他們會來接你回家。


    林曜從最初的滿懷希望,等啊等,等到那場大火,沒人來救,徹底絕望。


    他從等著爸媽的01,變成了那個在生活裏摸爬滾打的林曜,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都是騙子,他當初酒醉後,對謝星忱也是這樣說的。


    “原來,沒有騙我。”林曜渾身顫抖得厲害,想笑,又好像在哭,“沒有騙我。”


    他的爸爸媽媽沒有騙他。


    謝星忱也沒有。


    他在漆黑漫長的歲月裏,被很多人悄無聲息的愛著。


    “所以曜曜,你不是一個人,我們會一直陪著你。”林含伸手抱住他,很輕地拍了拍,“知道你最近很難過,想哭就哭吧。”


    林曜低著頭,遲來的感受著母親的懷抱,手足無措,卻又覺得無比溫暖。


    別離的時候還是繈褓之中的嬰兒,如今二十二歲終於名正言順,卻生澀又緊張。


    “對不起啊,那個,我還是有點叫不出口。”


    “沒關係的,稱呼而已,你還是可以叫我們幹爹幹媽。”裴一忠輕聲道,“挑今天告訴你,隻是想讓你知道,覺得痛苦的時候,還可以回家。”


    林曜很輕地嗯了聲。


    他感覺胸口酸酸脹脹,很多情緒呼之欲出,卻又不知該說哪一句。


    隻是很輕地回抱了一下:“嗯,我回來了。”


    稀鬆平常的一句話,到了現在,才生澀開口。


    這一晚過得像是踩在雲上,林曜回了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如往常一樣,坐在床邊看星星。


    過去幾年也是這麽過來的。


    當初謝星忱非常豪橫的說,他買了一顆星,上麵藏了個秘密,至今也沒講是什麽,多半是隨口胡扯。


    但分開的那天起,林曜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看那顆忽閃忽閃的暗星。


    然後把不知道該跟誰說的心裏話,當成謝星忱,慢慢地講。


    “你知道嗎?我爸爸媽媽真的來接我了,謝星忱。”


    那顆星很輕地閃了下,像是聽到的回答。


    “哦,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林曜笑了下,“會用吊兒郎當的語氣說,我憋了四年,每次看到你叫幹爹都想笑,對吧。”


    “有時候人生真的好奇怪,當初我一無所有,你眾星捧月,我羨慕你到厭惡至極。現在,我找到了爸媽,親人,朋友,為什麽你又要開始失去一切呢?”


    “謝星忱,我多希望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少爺就少爺吧,臭屁一點也關係,我可以忍。”


    “所以謝大少爺,你到底在哪兒,回個話吧。”


    “隻要你現在出現,我可以原諒一切,保證不揍你。”


    林曜盯著那顆閃爍的星星,感覺手機一震,滑開查看時,上一條顯示著當時謝星忱移交任務時的確認通知。


    他鬼使神差的,彈出登陸,輸入了謝星忱的軍用編號。


    密碼,試著用了自己的生日,居然一次就登陸成功。


    “這麽簡單的幾個數字,也不怕被人盜。”林曜嘀咕著,滑動查看他的任務記錄,突然頓住。


    在移交任務的前半個小時,還有一條係統提示:


    遺書修改成功,文件將以加密形式上傳,請注意安全,平安歸來。


    林曜點擊界麵,卻隻能看見一片被屏蔽的空白。


    隻能忍著眼淚,抬頭對著那顆星星罵道。


    “謝星忱,別做夢了,我才不會跟你殉情,趕緊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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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星長曜》之後會作為這本書的主書名,如果給別人推文,這個名字就可以搜到~今天看到新封麵發現,這背景,巧合得好像忱子落下去的那片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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