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結束了。


    許朝陽望著被炸毀的房屋,莫名舒緩了臉上的表情,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了剛才的急切。


    “老楊啊……”


    槍炮聲下,許朝陽靠著牆壁掏向了屈勇的褲兜,將那盒沒剩幾根兒的日本煙拽出一顆歪歪扭扭的來,叼在嘴上說了句:“帶著你的人,往後拉扯,去城門附近控製住咱們的撤退線路……”


    嚓!


    火柴在他手裏點燃,那團火焰像是在掙紮中冒起的意誌一樣,經過極度扭曲才徹底點燃了香煙。


    “放你娘的屁!”


    楊靜宇的說話聲在另外一條胡同裏傳了過來,他好像和許朝陽完全反了過來。


    “許朝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是什麽心思,你他媽就是想讓老子撤退……”


    “哥們啷嘰的,你覺著我是那麽不仁不義的人?”


    許朝陽靠在牆壁上吐出了嘴裏的煙霧,低頭看了一眼那雙張嘴以後勉強用粗線鰾上的鞋,發現,很有戰損版的痕跡。


    許朝陽故意用力跺了兩下,這個動作都能感覺到汗腳所帶來的潮濕,這才終於明白了這群人是在什麽環境下度過的戰爭歲月。


    “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還讓你不仁不義……這兒有這麽多活著的弟兄,你覺著我是讓你蹽杆子?想什麽呢?”


    “我是讓你帶人先去打通退路,一會兒老子帶人好往你那兒撤。”


    聽見這話,趴在地上抱著機槍的劉根兒也翻過了身,一臉漆黑的衝著他露出黃牙傻樂,舔著臉說了一句:“連長,給我來一根兒。”


    許朝陽瞅都不瞅,連煙帶火都扔了過去。


    繼續和楊靜宇說道:“咱不是說好了,打仗的事我說了算麽?”


    王天浩聽到這兒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張嘴懟兩句、說一些充滿英雄氣概的話時,嘴都張開了,卻怎麽也舍不得發聲,扭過頭看向楊靜宇的一瞬間,一顆淚珠竟然由眼眶裏甩了出來。


    “沒出息!”


    楊靜宇盡管在斥責,卻很溫柔的用髒手在王天浩滿是灰塵的腦袋上胡擼了一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前麵胡同裏的餘明浩卻在此時衝著許朝陽提出了個完全不符合眼下情況的要求:“連長,唱一個吧,我樂意聽。”


    許朝陽把煙頭往地上一扔,啐著嘴裏的煙沫子,毫不推辭的張開了嘴。自打上次這幫犢子亂改歌詞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唱過了……


    可是,這時候能唱歌啥呢?


    屈勇盯著許朝陽微微張開了的嘴,許朝陽都不用問也知道這小子腦子裏準裝的是褲襠裏那點事。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江,它的名字就叫長江……”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河,它的名字就叫黃河……”


    “古老的東方有一條龍,它的名字叫中國……”


    “古老的東方有一群人,他們全都是龍的傳人!”


    許朝陽不適合唱歌,就是沒意思的時候瞎哼哼,可這首歌剛唱了前麵幾句,他再去看手底下的弟兄們時……


    滿臉漆黑的劉根兒好像不髒了;


    咧開了嘴在笑的屈勇也不傻了;


    以前總跟在屁股後麵屁顛屁顛喊‘姐夫’的餘明浩在失去了這層關係以後,好像也長大了。


    “巨龍腳底下我成長,長成以後是龍的傳人;”????“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永永遠遠是龍的傳人……”


    沒有調。


    許朝陽唱這歌的時候一點調都沒有,全憑肉嗓子在亂吼。


    問題是這首歌在許朝陽失去了旋律的伴奏下,硬讓他喊出了自己的風格,還給周遭所有人聽的低下了頭。


    這不是許朝陽想要的,他唱這首歌也不是要提氣,就是在這個不知道應該唱什麽的時候,順著嘴兒喊了出來,這和對明星的崇拜無關、和歌曲本身的好聽程度無關,隻是符合了當下的心情,僅此而已。


    “巨龍、巨龍你擦亮眼,永永遠遠的擦亮眼……”


    許朝陽就這麽靠在牆壁上仰頭望著撥雲見日之後的天空,看著赤日當空,任憑胡同口手雷的爆炸蕩起氣浪,那氣浪中破碎的木屑和紛飛的石屑裹挾著煙塵四散,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糾集在他身上時,居然沒有頂點的抱怨……


    許朝陽覺著這一次的人生盡管短暫,卻也值了。


    “連長!”


    “有援軍!!!”


    當碎嘴子喊出這句話,許朝陽都笑了,他覺著這是在扯犢子。


    這是泰萊,上哪找援軍去?


    楊靜宇就在旁邊的胡同裏,這回誰還能來救他?


    王嘯啊?


    他不把北歸的王將軍賣了,就算給子孫後代積德了。


    嗒、嗒、嗒、嗒、嗒、嗒……


    已經消失了很久的馬蹄聲再次於槍炮聲中傳來那一刻,許朝陽難以置信的扭頭率先看向了鄂倫春人!


    沒錯啊,泰萊鄂倫春精壯都在這兒了,哪來的馬?


    “阿基告!”


    “阿基告!”


    許朝陽聽見這成群結隊的呼喊,趕緊閉上了嘴,扒著牆頭將半個眼睛漏了出去!


    街頭,馬隊正穿梭而過,馬匹速度奇快,宛如是故意讓鬼子反應不過來。不過這群騎在馬背上的騎兵卻很能在快速前衝的過程中尋找射擊間隙,每一槍都是在即將衝過去的片刻扣動了扳機。


    那副畫麵在許朝陽腦子裏十分清晰,蒙古人和鬼子形成了明顯的t字形!


    下一秒,鐵殼王八身後的日軍被成排成排的擊倒,有些日本人剛剛轉過頭,連身體都沒扭轉,脊背就讓子彈給紮了進去。


    當馬隊全部經過,成片的日軍屍體布滿了街頭,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日本人全都端著槍瞄向了身後。


    而在許朝陽的身旁,馬匹經過的馬蹄‘轟隆’聲此起彼伏,這麽大的動靜鬼子就算是聾也能聽清騎兵的動向,這群人是在幹什麽?為什麽平白無故衝過打幾槍,如此明顯的暴露自己?


    果然,在許朝陽的注視下,鬼子幾乎是順著聲音在轉移槍口,等所有鬼子回歸正位,躲在鐵殼王八身後瞄向了街道的另外一端,馬匹在一聲聲‘籲、籲’的呼喝下停止了……


    問題是許朝陽卻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在牆體邊緣看見了人影,更看見了被人影抬著的機槍擺上了什麽東西組成的架子!


    許朝陽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了!


    “開槍……”


    許朝陽一掃頹勢,用腳踢了踢躺在地上劉根兒,大喊:“開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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