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峰口,當記者使用照相機衝著長城下一個個帳篷拍出一團團白霧時,許朝陽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突然送來這麽多物資。


    試想一下,如果民眾看見29軍戰士在剿滅日軍一個旅團後,依然爬冰臥雪,那會是什麽感受?


    再試想一下,如果民眾看見29軍的戰士衝著那些記者說出真正的戰況,民眾又是什麽感受?


    到了那時,因熱河戰役下野的張小六子將不會再是百姓們口誅筆伐的目標,校長會在一瞬間成為眾矢之的!


    這叫輕薄有功之臣。


    所以,物資來了,還量大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就跟生怕不夠用,讓照片出現死角似的……


    這點小心思,國府恨不能全都用在軍閥身上,但凡你往日本人身上用一點,將你的主力調往東北戰場,局勢還會這樣麽?


    許朝陽無法理解的搖了搖頭,拉開了一台吉普車副駕駛位的車門,鑽了上去,他身後,是原運送物資的一輛輛卡車,如今裏麵裝的全是217團的戰士。


    “出發!”


    這兩個字喊出來,許朝陽在回頭的那一刻,看見的是雄關漫漫,看見的是老祖宗修建的長城再一次保護了他們的子孫後代……


    “你就是許朝陽吧?”


    吉普車後方,是身穿軍裝的何長官,他帶著金絲邊的眼鏡,如同做真皮沙發一樣靠坐在汽車後座,衝著許朝陽問了這麽一句。


    許朝陽微微回頭,在汽車前行的搖晃中回應了一句:“報告長官,我是29軍109旅217團的許朝陽。”


    “我怎麽聽說,你之前是齊齊哈爾馬部的?”


    “是的何長官,東北失陷,我帶著幾個弟兄從東北殺了出來,後來到了泰萊,又招了一群鄂倫春族戰士;再往後就到了通遼……”


    何長官點了點頭:“這段我知道。”


    “您知道?”


    何長官笑了:“東北軍9旅的叛變,是你製止了他們,為東北軍爭取到了最後的尊嚴。”


    “可惜啊,你的努力白費了,熱河大戰,崔興吾的背叛,帶出了遍地漢奸……”


    “許團長,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這很可能是東北軍自身的問題?”


    “這本是一支不知道為什麽而戰的部隊,我們卻不一樣,我們起碼還有三……”說到這兒,何長官笑了,笑出聲了。


    這當然是拉攏!


    他何長官是這場大戰的第二位總負責人,怎麽可能不知道整個戰場上誰打得最好?


    可孫大麻子為什麽打得好?


    還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崩了崔興吾、幹掉張海鵬的人麽?


    那,宋喆原既然敢把他派出來保護自己,自己有什麽不敢拉攏的呢?


    “何長官,我,聽不懂!”


    “哈哈哈哈哈。”


    何長官靠在汽車後座笑的很開心,說了一句:“朝陽啊。”他把稱呼換了:“這要是平時,別說一個雜牌軍的團長,即便是一個軍團的軍團長,在麵對我剛才那些話的時候,若是敢說聽不懂,我也會覺著他不識抬舉。”


    一股寒光從何長官的眼睛上閃現,隨後,他笑得越來越溫柔:“你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麻煩呢吧?”


    “我?”許朝陽完全回過了頭。


    何長官緩緩說道:“多倫,德國的礦產公司,為什麽一夜之間就被土匪搶了?連克萊門斯的住宅都讓大火燒光了,沒有這些,你許朝陽憑什麽在多倫給手底下的弟兄們發軍餉?讓你手底下人用上了德國槍?”


    “你拿什麽收買人心!”


    他把事情的時間線給搞混了,認為許朝陽有錢發軍餉,是因為搶了克萊門斯的礦產公司。


    不。


    是他故意把時間線搞混了……


    “你知道德意誌和國府之間的關係麽?又知道不知道他們國家已經換了新領導人了,並且通過外交向咱們提出了抗議?”


    “國府正是通過這件事的溝通,順勢達成了關於德意誌武器裝備的談判,而擺上祭壇的,本應該是你的腦袋!”


    許朝陽一下轉過了身,看向了何長官,身側,是根本無心觀看的大好河山。


    “現在知道害怕了?”


    何長官可不是在嚇唬他,以對方的位置,根本用不著嚇唬他:“也不用害怕,不管怎麽說,你是這個國家的戰鬥英雄。”


    “你得感謝自己。”????許朝陽皺眉嘀咕道:“感謝自己?”


    “對啊!”


    “你在熱河大戰為自己贏得了一個全國抗日先鋒的典型身份,國府在整個南邊已經掀起了一股宣傳你的熱潮,還準備拍攝以你為主角的電影振奮民心……這一切,都是為了激勵國民的抗日情緒,不然,你覺著藍衣社為什麽要調查你?你不過是雜牌軍的一個營長,起碼當時是這樣的。”


    許朝陽哪知道這裏邊還有這麽多東西,更想不到這個抗日典型,居然在無形之中保住了自己的命。


    “國府怎麽可能將親手樹立起來的抗日典型變成搶奪德意誌礦業公司的下三濫呢?”


    “更何況你在喜峰口又立新功,你的戰功、在抗日戰場上的首次大捷,已經成為了自己的護身符了。”


    “朝陽,其實從古至今,哪個英雄身上還沒有點毛病?如今正是國家用人之際,如同你這樣的悍將完全是可遇不可求……你又何必留在29軍呢?你要知道,在29軍,幹到頭你最多也就是個師長,而你要是願意來我手下……隻要你願意,這所有的事,何某一力擔之。”


    “這樣吧,財政部宋部長正在組建稅警總團,等我離開北平的時候,你,帶著你的人,去稅警總團過度一下,過個一兩年,等大家都忘了你在29軍當差的事,再回我手下任職,也省得外人說我姓何的,是來挖他29軍牆角的!”


    稅警總團?


    國舅爺的私兵!


    然後再回到他何長官的手下,成為校長嫡係中的嫡係?


    這兩個去處,可以說是國內裝備最好、待遇最優的部隊了,還別說西北軍,就同樣是嫡係的關、杜,那都比不上!


    而姓何的拉攏他許朝陽,也不是順嘴胡說。


    首先,關在長城保衛戰中與日對抗時受傷,是英雄不假,但沒打勝仗;


    杜在接下關的指揮權之後,依然在與日僵持,可還是沒有打勝仗;


    其次,老百姓太需要一場勝利了,這場勝利除了能振奮人心之外,起碼還能證明國府的能力,證明隻要國府參與了這場戰爭,還是可以打贏的……


    那手底下人沒打出勝仗來怎麽辦呢?


    好辦,找一個打了勝仗的最大功臣拉過來,對外宣稱,那就是國府的部隊!


    最後,通過一係列操作,以此達到一個三方都滿意的平衡點。


    比如,將國府無力北顧的華北地區交給29軍,讓他去和倒戈將軍爭一時之長短;國府帶走許朝陽,摘取遙控指揮長城保衛戰的最大果實;給許朝陽稅警總團的位置,為其鋪上一條金光璀璨的路……


    這是一個三方都拒絕不了的想法,這才叫政治!


    許朝陽現在都不敢想,在那段並沒有自己的曆史中,人家是怎麽玩出了曆史上大家都能看到的結果了,他連到了這個時代親身感受一次,都快轉不過來彎了,那些地方部隊的人,怎麽可能弄得過這幫家夥?


    “何長官?”


    許朝陽才說出了這三個字,何長官就製止了他要往出說的話:“把這件事先放你肚子裏好好想想,也通過你自己的關係打聽打聽稅警總團是個什麽地方,等一切打聽清楚了、想明白了,我在北平軍分會等你。”


    “到時候,你再和我說。”


    “是。”


    許朝陽轉過了身體,可他卻不知道,在何長官眼裏,他接下來想要說的一切話語,都不過是江湖義氣上的矯情。


    何長官甚至覺著從東北出來的許朝陽,乃至29軍麾下這些土包子,根本不知道稅警總團是什麽,會認為去那兒丟了自己軍人的臉,這才製止了他。


    可許朝陽何止知道?


    他還知道‘何梅協定’,以及鬼子為了迫使何長官就範對其實施的暗殺!


    更知道如今的北平是如何的風雨飄搖。


    可何長官想的是什麽?


    是你許朝陽隻要一步踏入京師,見過了花花世界之後,就再也回不去29軍了!


    是歌照唱、舞照跳,一身華服之下,對靈魂的腐蝕。


    到了那時候,即便是關公在世,恐怕也無法再拒絕曹操,哪怕你真有高尚情操,那你的手下呢?


    何長官坐在汽車後座,無情的笑著,他都覺著招攬許朝陽這樣的人,實際上根本不用自己出手,畢竟倆人相差太遠。如果不是坐在了同一輛車上由他保護自己,這些話,這個泥腿子這輩子都不夠資格聽見。


    有時候,軍旅生涯中的一個級別,可以死死卡住人的一生,這就是現實!


    轟!


    他們剛剛離開,背後的喜峰口就傳來了沉重的炮擊,當許朝陽扭身去看,那近乎瘋狂的炮火正在長城外的東北高地不斷炸開。


    這應該是鬼子的第八師團來了,看來,長城保衛戰就快結束了。


    這就形成了很有意思的一幕,這邊,聊的是前途理想,身後,早沒人去管29軍將士的生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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