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整個217團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楊靜宇。


    警備司令部的營房裏除了不知道該說什麽的呼吸聲,落針可聞。


    ……


    許朝陽回來了,從袁家護送何應勤回來以後,一路走回了警備司令部,他想吹吹風,好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他是知道曆史發展軌跡的,但在這種重大利益麵前,依然無法輕易做決定!


    恐怕,在這種情況下,誰也做不到快刀斬亂麻,無論是不是穿越者,還真就誰也別吹這個牛逼!


    所以他在回來之後將217團真正的核心成員都叫到了自己營房,點著昏黃的小燈開起了會……這回的營房裏終於有了電燈了。


    “這燈怎麽暗成了這樣。”


    他許朝陽自打由袁家回來,眼睛裏已經看不了這個破舊小屋了,在戰場上吃了那麽多苦的他也會覺著委屈,憑什麽他一個真心抗日的就得睡這種地方,那群玩心眼兒的全都錦衣玉食、豪宅華服伺候著?


    “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常戰繃不住了!


    很直白的說道:“朝陽,這就是舍了你一個,幸福咱大家的時候,你娶了袁家大娘們兒,也不耽誤你出去上別的女人炕,那時候你再看看咱們217團是個什麽成色。”


    “滾你大爺的!”


    許朝陽聽到最後才聽出來這是玩笑,可轉念一想,常戰在這種情況下可不就隻能將真話當成玩笑說出來麽?


    那可是袁家、那可是何應勤,這兩座大靠山往下一砸,他就算是在東北跟過我黨,能一點都不動心麽?


    “大哥,我覺著常營長說得有道理。”屈勇連連點頭,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還217團啊?咱們許團要是真走了這一步,你信不信,何應勤就算想限製217團,袁家都得不停的往團裏塞人,到時候,湊一個師沒準都是簡簡單單的事。”餘明浩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說出來的話……全是利益。


    劉根兒:“我咋都行,跟著大哥就行。”


    他可不咋都行麽,能從許家窩棚走到今天就不易了,還挑啊?又不是讓他娶袁家的大娘們兒,就算讓他娶,他也沒啥不樂意的。


    這個時候王天浩看著周遭的所有人,愣住了,而楊靜宇卻很輕易的化解了眼看著就要走偏的整個217團管理層!


    “都別開玩笑了,眼下這件事對咱們來說非常重要,甚至,有可能關係到生死存亡。”


    這句話說出來,連許朝陽都看向了他。


    老楊總結道:“咱們在姓何的眼裏,可是東北軍的出身、西北軍的底子,這時候你稍稍不按照他的意圖來,對於何應勤來說,咱們會變成什麽樣?”


    “還一個個笑嘻嘻的不知道深淺呢!”他先是用‘別開玩笑了’抹平了眾人的糊塗話,隨後才開始陳述利害關係。


    老楊給自己點了根兒煙卷:“你們以為這裝備是白給你的?你們以為將營房安排在警備司令部是白安排的?”


    “你們要是不信,明天讓朝陽跟何應勤表現出點反抗意識來試試,今兒剛壓下去的事兒,明兒就能在軍法處徹底掀出來!”


    “到時候,你、你、你、連我一起,全都得戴了銬子去軍事法庭。”


    屈勇這個愣頭青立即搖晃起了腦袋:“老楊,你說的太過了,哪能那樣呢?”


    “再說,咱們手裏有人有槍……”


    “那叫‘法’!”楊靜宇一句話就給屈勇‘懟’那兒了,接茬說道:“咱們團裏這些都是什麽人?當何應勤將‘法’揮舞起來,這幫子連字兒都不認識的普通士兵會覺著天都要塌了,你覺著他們能怎麽反抗?這和拿著槍抗日能一樣嗎?”


    “就不用說別人,如果明天何應勤站在你麵前,拿出一整份的文件,當著你麵愣說朝陽是漢奸,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你敢幹啥?”


    楊靜宇的手指頭戳到了空中,屈勇沉默了。


    他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來一句:“我哥不可能是漢奸!”


    “有你琢磨的時間,朝陽都讓人崩仨來回兒了,就算到時候你能給朝陽翻案,你還能讓他活過來啊?”


    老楊扭過頭看向了許朝陽:“朝陽啊,我說句不好聽的,眼下已經四月份了,咱們的軍隊在喜峰口和鬼子到了相互僵持的時候,如果不是這段時間前線上沒能再出現一個和你相提並論的英雄,我敢保證,你在北平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待遇。”


    “你現在是蠍子的粑粑,腦子可得清醒點!”


    “這北平,可不比戰場上差多少,其凶險程度的隱蔽性,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我和你說這些,是清楚你心裏怎麽想的。你想讓咱們的發展速度更快,想讓咱們的部隊有更好更先進的武器、有更多人才、有更多能為這個國家奮戰的戰士……隻要靠近了袁家,這一切都好像眨眼之間就能實現。”老楊生怕許朝陽內心不堅定,一連給他扣了好幾頂高帽。


    “可這是最好的結果!”


    楊靜宇歎了口氣:“萬一,我是說萬一,事情不如你所想的那樣呢?真陷入了這一步之後,袁家沒有如你所料般聚集在一起,依然各自為戰,誰也不拿你這個女婿當回事你怎麽辦?”


    “到時候他何應勤是沒損失,你怎麽辦?”


    “真踏入了袁家,你抗日英雄的名頭下,可全是被人詬病的話語,人家在對你笑臉相迎的同時,扭過身就得說上一句‘再大的英雄也得屈服強權’,這就是你想要改變的世界裏,最原本的樣貌。”


    許朝陽突然看向了楊靜宇,如果老楊說的這些成了真,那往後的日子他就隻能活在泥濘裏了,這世上又有幾人真的能做到對口誅筆伐視若罔聞?


    那時候,他這個一心打鬼子的人,心裏得多委屈?還能挺起腰杆來去保護那些老百姓麽?畢竟罵自己的、和自己要保護的,可是同一批人啊。????許朝陽一梗脖子,衝老楊說道:“我要是真想像你說的那麽做,就不會把這件事拿回來跟大夥商量了。”


    老楊就和知道他許朝陽的小心思似的,拿話語摩挲著這頭順毛驢:“朝陽,我對你沒有個人意見,相反,很欽佩,咱們現在這是開會,我這才暢所欲言。”


    餘明浩和常戰倆人一對眼神,誰也沒說話,唯獨屈勇這個虎逼:“大哥、老楊,你倆真他媽假,剛才都要幹起來了,整得我大氣兒都不敢喘!”


    許朝陽衝著屈勇猛然間瞪起了眼睛,老楊甩手就把手裏的煙頭衝他砸了過去。


    屈勇委屈的:“怎麽還朝我來了!”


    老楊沒搭理他:“眼下最重要的,是既不得罪何應勤,又不能得罪袁福珍,在29軍趕到之前,咱得在夾縫裏求生存。”


    “那應該怎麽辦?”


    老楊苦思冥想後說道:“拿袁福珍的離婚身份對付何應勤,男人,想找個身家清白的媳婦,這不叫毛病,還得讓他實打實的明白你就是他的人,不是違逆他;”


    “再拿何應勤對付袁福珍,挑明了跟他說,你許朝陽是忠臣不事二主,已經跟了姓何的,就沒有外心。”這句話說完,許朝陽老臉一紅……


    “這樣兩家一碰,什麽都說不出來。”


    老楊將話說到這兒:“就是這姓何的,可不好糊弄,朝陽,你能想個什麽辦法不?”


    “我哪有你那麽多心眼……”


    許朝陽也陷入了思考中,說著話,他卻想起了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或許可以通過這件事,對整個事態有所突破!


    “老楊,北平有沒有自己人?”說話間,他衝楊靜宇眨了眨眼睛。


    他到了需要幫忙的時候了,是很需要。


    許朝陽說的是何應勤這個‘被刺聖體’,遭遇了多次鬼子間諜搞笑刺殺的事。


    1933年《塘沽協定》實際上已經承認了察哈爾、東北等地區歸屬鬼子的合法性,但那些一米半半並沒有滿足,已經將視線關注在華北的他們,覺著隻要踏過長城華北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所以,才覺著《塘沽協定》給的條件太差,想要進一步逼迫國府。而這個時候的何應勤,卻已經不敢再簽署任何協議了,他也怕罵名纏身。


    於是,日本軍方決定效仿在東北所做的那樣,以‘刺殺何應勤’刺激一下國府,逼迫他們做出讓步。


    這個任務,就落在了老謀深算的土肥圓身上。


    土肥圓當時就找到了長期潛伏在我國境內的兩名精英,一個是擁有大佐身份的酒井恭輔、另一個則是擁有少佐身份的清水次郎,據曆史記載,這倆人一個槍法極準、一個身手極好,更重要的是,倆人都能說一口十分流利且沒有口音的漢語,混在人群中極難分辨。


    但,這次任務硬是讓這兩個精英給鬧出了天大的笑話。


    臨行前,土肥圓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對身份保密,否則,會造成國際影響。


    哥倆真聽話,從東北偽裝成商人一路前往承德,為了讓身份更加像國人,他們都沒敢動用火車皮,是采用汽車運送木材的方式準備混入京城。因為當時在偽滿的我國商人根本無法包到車皮,除非你是漢奸。


    他們倆演得太像了,到了承德,眼看著都要進京了,才稍敢放鬆。


    可是,你不得不欽佩當時日軍的情報係統,這哥倆就這麽演,都沒能瞞過承德的鬼子,倆人在承德被當成了‘反滿抗日份子’,讓日軍第七騎兵聯隊當場逮捕!


    日本人,給自己後方派出去刺殺何應勤的殺手抓了,認為他們是潛伏在特工……那手段在特高課上的,都慘絕人寰。


    這倆虎逼嘴也是真硬,人都快打漏了,最後於再不說都要死在自己人手裏的時候,才用日語有氣無力的說出了身份,並且由承德第七騎兵聯隊最高長官專門核實到了土肥圓那兒,此事才算作罷。


    許朝陽當時在曆史中看到這兒給他樂得,屁差點沒笑涼了,這個由於鬼子死板、認真所鬧出來的誤會,還真是……無敵了。


    問題是,這倆虎逼哨子光腚拉磨都丟一圈人了,你就消逼聽兒的吧,他不得,依然執著的潛入到了北平,硬是給鬼子近乎無敵的情報體係填寫了幾次刺殺何應勤不成的敗筆,這才铩羽而歸。自此,何應勤被後世網友稱為‘天生被刺聖體’,因為他年輕時也遭遇過多次刺殺,可人家愣是活下來了。


    要不是這倆殺手當真是鬼子,許朝陽都要以為是哪個地下份子在曲線救國。故意抹黑這些一米半半了。


    可通過這件事,許朝陽能看出的問題卻不僅僅是搞笑,第一,鬼子的情報係統在這個時代是真的很強;第二,他們的認真,一般人比不了;第三,那就是北平一定有人在接應者酒井恭輔和清水次郎,否則,這倆長期潛伏在東北的人,怎麽可能倆眼一抹黑的到北平執行任務?他們哪知道何應勤的行動規律?


    所以,許朝陽這個時候需要外援了,他總不能去找何應勤當麵說:“日本子要整死你,我要借著這個引子演一出戲,不行你把藍衣社那幫玩意兒借我使使,我騙完了你再還你……”吧?


    他隻能向老家求助,加上上次那封信件染血,導致本該聯絡上的消息全都沒有接收到,那就更應該盡快聯係老家的地下工作者了。


    許朝陽也沒想到,自己一個軍人,竟然有機會能和土肥圓掰掰手腕……


    這不是老天爺上杆子給機會,讓他趕緊試試厄利孔麽!


    他可太想知道這玩意兒打到那群一米半半身上到底是個什麽感覺了,到底能不能真給人打碎嘍?


    “我盡力幫你。”


    這是楊靜宇給許朝陽的回應,他也沒辦法給出準確答複,畢竟他對北平的工作習慣也不熟悉。


    當會議結束,營房內的月光下隻剩下許朝陽一個人時,他才算是明白我軍的思想工作者到底是幹什麽用的,他們可不光是幫戰士們捋順思想的,還要隨時看著軍事主官在思想上是不是馬上就要走歪了,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身為軍事主官所要麵臨的誘惑之大,那都無法想象!


    而許朝陽,這是結結實實的被楊靜宇給拉回來了一次,盡管給他點時間他自己也能想通,可這種在思想上的溜號一旦形成了習慣,早早晚晚都會生出抱怨,而那些並不是穿越過來的軍事主管會不會在這種抱怨之下直接喊出一句:“去你大爺的!”從而開始沉淪,還真不好說……


    至於該怎麽應付何應勤,又該怎麽將厄利孔打到那些長期潛伏在平津的鬼子間諜身上,許朝陽實在是懶得廢那個腦筋,這種事,被他十分放心的交給了老楊,他相信,在目前的情況下組織一定會將一切都安排好,哪怕,隻是為了他許朝陽的思想狀態不再搖擺,也得辦得利利索索。


    感謝‘傷感且邊路96’老朋友的666打賞,千恩萬謝,感激不盡。


    搞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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