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在耳畔不斷響起……


    爆炸聲此起彼伏……


    許朝陽前往愛國女校的這一路上,耳朵就沒消停過,後來都到什麽程度了,哪再由爆炸聲他都懶得去看了,響就響吧,看了又能怎麽樣呢?


    可這一天晚上,他聽到最多的,卻是歡呼聲!


    好像自己回到這個時代以來都沒有聽到過這麽多的歡呼聲,鬼子在滬的據點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拔掉時,五排長都有點難以置信了。


    “團長……”他可能是拿許朝陽當自己團長了,竟然叫出了如此親昵的稱呼。


    要知道那個年月的直屬上下級之間,是有真情實感的,下屬到了上級這裏,隻要是一直跟著的老領導,那絕對是拖鞋就上炕、進屋就吃飯,跟自己家差不多;上級對待下級,也不拘著,有錯就罵,激眼了上手都是正常現象……可要不是直屬上下級,即便關係再好,也像是鄰居來人家家裏竄門,誰家好東西還不得留給自家兒女呢。


    “我怎麽聽著這動靜,像是咱們要打贏了?”


    也不怪五排長如此樂觀,在真正的曆史上,光是88師264旅一個旅,就在黃梅星將軍的帶領下連拔鬼子十幾個據點,最終,被鬼子炮彈擊中,不幸戰死。


    或許提起黃將軍很多人都不知道,可要是提起他的兩個老同學,那可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一個姓徐,一直向前,一個是386旅的活爹,黃埔三傑,連被抓了,那都跟度假似的;而黃將軍又和杜玉明、黃圍、宋西連等人交往甚密,黃將軍本人還是國府王牌師88師的旅長,這個人的本事,可想而知。


    “打贏了,不好麽?”


    許朝陽回頭問了五排長一句,而這種話,也隻能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口說出來,明天天一亮,一切都會改變!


    “也沒有,我就是腳著吧,這小鬼子好像沒有想象中的厲害。”


    他還拿了一把!


    許朝陽望著五排長那個樂啊,這才在走向愛國女中的過程中問了一句:“你怎麽老跟著我啊?你不是還有去拿油的任務呢麽?”


    五排長低下了頭,緩緩說道:“團長,我不想在67軍待著了,要不您給我收了得了。”


    “什麽意思?”許朝陽有點沒聽懂。


    “67軍……變了。”


    五排長好像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氛圍裏,補充了一句:“憋屈。”


    他在槍聲與炮火裏徹底打開了話匣子,提及了入關調停之後,一個小人物眼裏的東北軍變遷:“自打我們從東北軍離開,一切都變味兒……團長,您當初為什麽離開東北軍我不知道,可我們離開東北軍,是實在氣不過。”


    “老頂在的時候,不管怎麽說、他就算再怎麽著,我們也還有個家,上頭也還有個曾經執掌過半壁江山的人,可老頂去了金陵以後,67軍不管走到哪兒,就跟小孩長到七八歲似的,人嫌狗不待見!”


    他歎了口氣:“其實,我們可羨慕你了。”


    許朝陽站在原地看向了五排長:“羨慕我什麽?”


    “羨慕你們能在齊市開抗戰的第一槍,能痛痛快快的和鬼子打一場,比我們天天大眼瞪小眼在關裏等著消息強,誰家在東北還沒個妻兒老小的?那一段的日子過得有多憋屈,就別提了。”


    五排長繼續說道:“後來,東北失陷,鬼子又將部隊開到了蒙東……”尚坤聽到這兒扭頭看了過來:“上頭派刀文斌去搶通遼的時候,我一點不誇張啊,所有兄弟都眼巴巴的盼著上頭能點自己的名字,那叫回家啊,能順著蒙東打回家啊,就算死,咱也能死在離家最近的地方吧?”


    五排長抬手指了指眼前的街道:“這他媽是哪兒?我都不認識!”????隻有東北人懂這種感覺,這種,家鄉安放不了肉身、他鄉容納不了靈魂的感覺哪怕離開了這個時代,依然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著,好像東北的孩子,就注定得在外頭飄著……


    艸!


    許朝陽覺著紮心了。


    “再往後的日子,越來越憋屈,咱們東北軍最精銳的部隊,在鬼子進攻熱河的時候,都讓……留在了身邊,就跟派出去心裏就不踏實一樣,那時候我們才知道,感情老帥的兒子是個膽小鬼啊。”


    “我們從東北一路憋屈到了西北,總算逮著機會以為能出出氣了,打算跟蘇區那幫人幹一下子……哎呀,那讓人給揍的,胯骨沒他媽打丟嘍。”


    “就那個姓許的,給我們打拉拉尿兒了都,恨不能上廁所撒尿都尿血啊!”


    噗嗤。


    許朝陽這回都沒憋住,終於笑出了聲。


    五排長衝著尚坤說道:“不過要說起最提氣的事,那還得是聽西北軍的戰報,說是西北軍從察哈爾出兵深入熱河,連打了好幾個漂亮仗,團長,您的名字我們就是那時候在天津聽見的。”


    “底下這幫人當時賊他媽納悶,許團長明明是齊市馬部的,那是咱東北軍正根兒的兵,怎麽成了西北軍29軍手底下的連長了呢?”


    “那當時軍營裏誰要是知道點您的消息,都趕上講評書了,周圍全是人,這您的出身、這一路的過程才被咱們熟知,結果才傳了沒兩天,部隊裏開始禁止提你的名字了。”


    尚坤納悶的問道:“為啥?”


    “小心眼唄!”


    五排長解釋道:“許團長在29軍手底下打出了名頭,在自己人手裏沒有用武之地,這話說出去,能有人樂意聽麽?”


    “再往後啊,那位花花公子一甩繼子(一耍脾氣),給所有部隊都扔下了,人家出遊了,領著小聘(情人)逛歐洲去了,給所有東北軍留在北平、天津讓人笑話,能生給你氣死。”


    “那能怎麽辦呢?挺著唄。”


    “西安事變以後,咱那新軍長吳克人估計也是憋瘋了,麽人家給個套就上,說讓來sh備戰,拉著隊伍就來了。”


    “底下人也琢磨了,67軍要不打幾個漂亮仗,也活不了。”


    “咱都是東北人吧?可撕裂了東北軍的還是咱,這你要不打幾個漂亮仗證明自己是對的,別人得拿啥眼神看咱?”


    “咱心裏都明白,來了也是堵搶眼的,那就別自己死,所以上頭下令開始抓壯丁,明麵上是為了湊數,湊夠一個軍,實際上,嗨……”他這一聲歎息,歎出了整個東北軍的悲涼,在那繁華過後的灰燼裏,好像一切色彩都歸於黑白,許朝陽甚至都聽見了葬送一場盛世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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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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