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珍,今兒又當望夫石啊?”


    夜幕下,袁福珍坐在月光之下,身後是豎著山石的假山,座下是花壇的邊緣,花旁,則是繞院而過的潺潺流水,水道內,是飽腹之後的肥胖鯉魚。


    “他又打贏了,在團城口,剿滅了鬼子一個旅團。”


    袁福珍說的不像什麽好事,倒像是說著家裏的好賭丈夫又輸光了家當。


    李副主任笑了,伸手在袁福珍放在膝蓋上的手背處輕點的拍了兩下:“我找人算過了,說許朝陽是背向烈日而戰的勇士,這樣的男人,哪有被家庭束縛的?”


    “那劉邦連親爹可都想要分一碗羹,甚至狠心到將妻兒推下馬車.好,我不說了還不行?”


    袁福珍扭過了頭,瞪著李副主任說了一句:“朝陽不是這種人。”


    “他看我的目光裏,有感情。”


    李副主任卻始終在笑,仿佛在笑每個男人都懂的詞,叫——逢場作戲。


    這男人要演深情來,各個演技卓越,所謂的‘我這人傻,不會裝假’,隻要稍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知道,從這句話起始,往下皆做不得數。


    “他去茹越口了。”


    李副主任根本不管袁福珍在說什麽自顧自的說道:“若這回再勝,這普天之下,將再無人敢正眼瞧他,即便是在金陵做主的委座,如今若見了許朝陽,也隻能禮賢下士了。”


    “你到底要說什麽?”


    “我隻是要告訴你,當初從你覺著他能救袁家開始,就應該知道,袁家絕不是一般人能救過來的,若是有一天他給袁家救回來了,那對他的態度,便得換換了。”


    袁福珍聽不懂,也不知道該怎麽懂。


    她可是公主.


    “馬大腳能夠限製朱元璋的,可從來都不是曾經的地位。”


    “許朝陽的家人,在太原。”


    袁福珍沒聽懂前半段,卻聽懂了後半段,扭過頭看向了李副主任:“舅”


    “哎~”李副主任半開玩笑的說道:“隻要你去太原到老爺子麵前,讓老爺子認下這正室身份,往後啊,我就得稱呼你為皇後娘娘了。”


    袁福珍遲疑的看著李副主任,目光中流露的是國人在這個時代從不曾輕易流露的情感,那東西叫愛情,在那東西的照耀之下,本該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卻唯獨不是女子輕甩長袖守深宮,去期待著雨露均沾。


    “舅”


    李副主任再次打斷了袁福珍:“呂後等的也是你們嘴裏的愛情,可最後,還是選了權力。”


    “否則隻能在不斷抱怨中,惹人厭煩。”


    “這許朝陽可還沒得天下,我這外戚,也沒獨攬朝政。”


    當李副主任在月色下回頭,袁福珍隻剩下了一句:“我恨‘袁’姓!”


    李副主任卻笑了,譏諷的笑著說了句:“千百年了,改不了的。”


    “天家哪有真情。”


    那一夜,他們倆同時坐在假山之下,望著朦朧月色,足足坐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一匹駿馬直奔太原,攜帶著一封書信,入了太原府,那名騎馬軍士與旁人全都不同,麵對太原府的槍林劍雨,隻不過是不屑的一笑,隨後就不算恭敬的將書信擺放在了嚴老西子的辦公桌上。


    而待他轉身,辦公室內留下嚴老西子的一句:“果然是雄兵!”????正午,車架從太原外大戶起駕,一隊護衛還不過百,就這麽在戰火紛飛之地直奔太原,帶起一路煙塵。


    隻因為李副主任說的那句:“丫頭啊,太原一行,看似危險,可在鬼子大兵壓境的情況下,嚴老西子絕對不敢對你怎麽樣,而你在這麽危險的環境下去見公爹,這就是千古佳話!”


    “有了嚴老西子的見證,許朝陽就算有朝一日麵南背北,那霞帔鳳冠也隻能是你的。”


    李副主任把事給辦絕了,每一麵都辦在陽光下,既合理合法,又母儀天下。


    這要是還在古代,李副主任至少能蹬天子堂。


    可袁福珍,卻還在氣許朝陽心裏隻裝著袍澤。


    車架入了太原城,周遭是大頭兵行禮,是晉軍在太原城內列在街道兩邊,阻止圍觀百姓向前,雖說沒有天子出門時的天下跪拜,但是,今日還能讓嚴老西子擺出如此姿態的,全天下也沒有幾個。


    直到車架入了太原城,停在了巷子口,袁福珍打馬車車廂裏走下,手上套著狐狸皮的暖手、腳下蹬著黑色高跟、內襯旗袍、外罩一件黑呢子的絨毛大衣,身上的那股貴氣頓時壓製住了整個太原城的所有官太太,包括人群中那一抹嫉妒的目光。


    “聽說了麽?這是袁家的小姐!”


    “人家要是放在幾十年前,那你得跪著見。”


    “你不得跪著?以你的身份,跪著怕也見不著吧?”


    一句句官太太們的言論全都鑽進了餘秋蘭的耳朵裏,她怎麽也想不到當年那個匹夫,如今竟然娶的是袁姓公主!


    “許夫人!”


    可即便她是公主,夫姓也得冠在身份前麵許,那時曾經自己多看不起的姓氏!


    而即便如此,這位‘許夫人’卻依然對上前的嚴老西子微微欠身施禮,隻說了一句:“夫君不在,嚴長官請理解我不便多言。”


    嚴老西子隻能在這種情況下點點頭,讓開位置。


    嚴老西子得給她讓開位置,任憑她走向了那扇破門。


    那門連漆都沒了,隻剩下多次震蕩之下露出來的木刺。


    袁福珍卻卸下了暖手,脫下了黑色妮子大衣,隻穿著最能代表身份的旗袍,跪在了破舊房門門口,再有李副主任上前敲響了房門。


    “親家!”


    “親家?”


    “開開門啊,我給你兒媳婦送回來了。”


    餘秋蘭這一刻始終在看著,看著這整個山西都在關注的一幕,腦子裏浮現的卻是許朝陽父親那貧窮困苦的模樣,哪怕他兒子在奉軍當了連長,也不舍得在彩禮上多給兩個這樣的人家,到底憑什麽讓袁家公主下嫁!


    這樣的事,你信麽?


    直到現在餘秋蘭都不信。


    “爸!”


    隻要這個聲音被袁福珍喊出來,餘秋蘭的思緒才被打斷,她喊的不是‘爹’是如今國人還不怎麽用的‘爸’。


    嘎吱~


    房門,這才被推開


    一會還有,不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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