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阿爾傑·萊科特是高牆角落的野草。萊科特家族視他為恥辱,恨不得沒有他的存在,那個血緣上的兄長在帝國軍校裏把他的存在鬧得沸沸揚揚,知道他不被重視的貴族子弟們成群結隊,都打算來踩一腳野草。


    這聽起來是個沒有道理的事情,但它確實發生了。阿爾傑後來猜測或許是因為他們想要通過他的痛苦取樂、討好當時萊科特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但無論是因為什麽,隨著裏昂·萊科特的死去,他都不可能知道了。


    對於這段外人看來痛苦的經曆,阿爾傑沒什麽記憶留下,印象裏隻有綿長的苦夏,角落的陰涼蕭索,還有萋草葳蕤裏的飛蟲。


    萊昂納多那時候沒有姓,金發的少年人在人群之中耀眼如驕陽。


    他當然不是真的太陽,可經年累月、如沐春風的接觸下,三尺之冰也該化成春水,放下戒備——如何想著光耀外衣下,究竟是毒蛇還是金虎?


    阿爾傑近乎顫抖著呼吸,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痛苦過,哪怕變成殘廢,也更多的是病痛的折磨。


    他想到少年時一見如故、抵足夜談的暢快,萊昂納多對他有知遇之恩,除了是他效忠的君王,更是他的朋友、知己。十六歲的阿爾傑相信他,相信他可以在帝都星的權謀爭鬥中活下去,就像萊昂納多認為阿爾傑可以成為萊科特家族的家主一樣。


    後來萊昂納多·佩圖斯說他們彼此很像,又說他心太軟,以後恐怕要吃虧。彼時設計殺了裏昂·萊科特,把萊科特家族握在手裏的阿爾傑不明白的看著朋友,他隻感覺萊昂納多變得有些難懂。


    當時聯盟掀起了戰爭,已經二十歲,到軍部做了個中將的阿爾傑對剛被封為皇太子,接回皇室的萊昂納多說:我會成為你最鋒利的劍,奉上聯盟作為你王冠的寶石。


    皇太子微笑著看著他,像是望著滿意的作品,那目光有著欣賞、期許與利用,還有朋友之間促狹的惡趣味:我不需要劍,我的朋友。


    阿爾傑想,他們太了解對方了,但那不是因為相處久了積累的了解,而是本質相同的感同身受。萊昂納多有太多的下屬,他不缺趁手的劍,卻需要一個理解他、幫助他、被他控製的同伴。


    那時阿爾傑想到更早之前,萊昂納多從王宮藏書閣裏偷出的古籍。兩個境遇困頓、不得自由的孩子從遠古時期的字句獲感。阿爾傑傷懷自己如今與那秦穆公時的人沒什麽不同,生死不得自由,萊昂納多感歎“穀”“桑”“栩”虛軟無力,可見沒有力量隻會成為黃鳥的糧倉。


    阿爾傑不會是萊昂納多希望的黃鳥。


    他抬起眼,精靈被綻開的枝幹托著,被納楚白金藍色服飾包裹的身體隨著樹起伏,長長的頭發像是鳥類的羽翼垂下——


    而現在,他最喜歡的這隻“黃鳥”被牽連進羅網了。


    阿爾傑心底緩緩積蓄起悲意,他已然明白,眼前的局麵、君王隱晦的暗語。要恨嗎……那談不上,隻是哀傷。感悲於如今物是人非的境況而已,這大約是每一個年輕人必須有的經驗。


    “萊科特公爵。”萊昂納多喊了他一聲,像是在提醒。君王已經將卷子發出,如今就等他看中的人落筆寫下答案。


    異或是同?他拋接砝碼,看著天平兩端搖擺不定。


    他還未權衡出答案,精靈卻已經醒過來,猝然起身,銀飾叮當作響:“怎麽會是你?”


    緊接著,他躍下來:“阿爾傑?”


    萊昂納多慢慢的挑起眉毛,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移。


    “你怎麽了?”隻見精靈走近,那語氣裏帶著的憂慮,讓皇帝陛下大為驚詫。他估摸著阿爾傑是善於偽裝的,但這精靈是不是太沒警覺性了?還是說……


    萊昂納多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但眼下事情未解決,他沒讓自己的情緒暴露太多。


    “……沒關係。”


    阿爾傑回複。


    精靈的神色並沒有緩和,顯然,他並不相信朋友的說辭。


    阿爾傑轉身,沒有猶豫的道:“陛下!多朗罪大惡極,意圖使自然神殿與您離心——臣請斬王後,以平息自然神之怒火!”


    ——萊昂納多不允許有人牽製他,這讓這位君王專製獨裁,不講道理。


    許時青同這位君主行禮,心裏暗自警惕:劇情裏,原書男主和他對象,簡直是被這位君王玩弄於股掌之中。


    他不覺得自己會比別人聰明,所以比較老實。但阿爾傑和對方的言語聽著不對勁,許時青在旁邊安靜的豎起耳朵。


    “……臣與大祭司常有來往,關係甚篤,此次事件臣請領命。”


    ‘好拗口,這就是他們的官話嗎?’許時青感歎:‘我要不要融入一下。’


    【這兩幹正事呢】係統021說【這不是到劇情點了嗎?】


    【萊奧·多朗因此而下定決心要重振家族,後來男主為了和他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付出了很多功勞請求萊昂納多賜婚於他們。】


    萊昂納多露出略顯憂傷的神色:“那此事便交給公爵了。”


    他們寒暄了幾句,許時青沒插進話頭。直到萊昂納多說要回寢宮,而阿爾傑則準備帶著他走時,這位君王又突兀的提起一件不相幹的事情:“大祭司閣下。”


    他微笑著道:“這宮中冷清,我對您也是久仰大名,若是得空,常來同我聊聊天——


    我對納楚的情況可是十分好奇。”


    許時青應下,他們乘著飛行器出宮,等到了公爵府,阿爾傑一反常態握著許時青的手腕下車,不知怎的像是冒出了幾分火氣。


    不會是因為我小半個月沒回他吧……許時青因為類似的心理活動,心虛不敢動。


    於是落在萊科特公爵府其他人看來就比較精彩了。


    但這是明天的事情。係統021跟著許時青久了——雖然以祂的生命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麽——也學會了隨機應變、及時行樂的心態。


    係統021:擺,都擺,擺得好啊jpg.


    不然能咋的,007卷生卷死沒有好日子的!


    “阿爾傑。”許時青喊他名字。


    公爵麵無表情扯著他在走廊裏大步流星往前走。


    大廳那邊的宴會還在舞,阿爾傑淡定的瞥了一眼,朝著後花園的小路走去。


    “阿爾傑……”許時青的聲音透出惱怒。


    當事人置之不理。


    他身上一套禮服,倒是顯得肩寬腰窄,玉樹臨風,卻苦了許時青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穿著的納楚服飾下擺空間有限,阿爾傑走一步,他在後麵得走兩步不止。


    許時青那顆不服輸的心,還是敗在了後花園用心險惡的小道上。


    精靈一個踉蹌,整個人撲到公爵的背上。阿爾傑提著怒氣沒反應過來,又走了兩步,結果顯而易見,兩個家夥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生氣了:“阿爾傑!”


    阿爾傑:“……”他看著精靈眉毛豎起、怒氣衝衝的樣子,心虛了。


    瞥了一眼,公爵大人默默咽了咽口水,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色令智昏大抵如此,此刻阿爾傑滿腦子隻有一句話:


    他真好看……


    “我要換身衣服!”許時青在罪魁禍首的幫助下,從地上重新站起來。


    衣服的下擺太小,以至於他隻能姿態扭曲的爬起來——但那是不可能做的!自然之神的祭司絕不允許有這種不光彩的形象!


    阿爾傑暗笑,他沒有放過精靈鬱悶的目光掃過衣擺,自然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愈發覺得可愛。


    “對不起,我生氣故意走那麽快。”阿爾傑敞亮著說開話:“害你摔倒在地上。”


    許時青點頭,這件事直接揭過,接著開口:“你為什麽生氣?”


    他停了一下,又說:“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實在是情況有變,來不及知會你。”


    看今天的情況,其實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阿爾傑沒把這話說出來。他是一個很會抓時機的人。


    就像現在:“我知道,但我真的很擔心你。”


    他目光真摯,握住精靈的雙手:“而且再次見麵,你竟然是在獻給陛下的賀禮中出現的,如果今天不是我在那,恐怕你要以刺殺的罪名被下獄的。”


    許時青也反應過來了,但這事實在是操蛋,他隻能徒勞的辯解:“我也不想這樣,但納楚前段時間挑撥離間勢力的殘黨露出了馬腳,我希望能查清楚背後之人是誰……”


    結果對方竟然沒想要殺他的意思,許時青便順勢被逮了。原打算來一出順藤摸瓜、斬草除根,沒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帝都星。


    這情況就複雜了,再加上牽扯到皇帝,許時青事無巨細的同阿爾傑說了說經過。


    “……賀禮是王後的人送上來的,我會調查。”阿爾傑簡練:“這些日子你在我府上住下吧,待情況清楚了,再回去。”


    “我會同老師聯絡的。”許時青點頭,知道自己短時間內是回不了納楚。


    正事談完,接下來就是朋友時間了。


    後花園建得大,許時青感歎星際時代,生產力高就是不一樣,奇花異草、雪色幽靜,兩個人走到了花房。


    “看來你挺喜歡侍弄些花花草草啊。”看阿爾傑輕車熟路的鑽進大簇大簇的蔚藍色花,又領著他七拐八扭,最後到了個紅頂木屋前。


    引人注目的是,屋子前的小片空地有個未完成的秋千安靜的矗立。


    許時青指尖一動,綠色的藤破土而出,編織交匯,覆蓋住隻有兩根木棍的秋千,想了想,他又在兩個支撐紮住的周圍,用魔法開一簇花。


    精靈對植物和動物的喜愛是自然而然的,許時青並沒有發覺自己在愛好上的巨大偏向,覺得不對時,又想到上個世界的顧熠種花草、收集標本的愛好,感懷不已。


    021看著那花房的穹頂,嗬嗬一笑,轉身爬上論壇,開始思考自己的馬賽克插件什麽時候能派上用場。


    “很漂亮……這花好像有點眼熟?”阿爾傑打算去采些花送給心上人,是賠罪,也是表達心意。


    “金蓮花,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開的到處都是。”許時青看他提著的剪刀,問:“你要去做什麽?”


    阿爾傑語氣輕鬆:“給你帶賠罪禮去,一套衣服怎麽夠求得大祭司的原諒?”


    許時青發出笑聲,他感到有些開心:“好啊!我期待你會帶什麽回來!”


    說著,他背影雀躍的坐到了新造的秋千上,納楚窄長的衣擺雖然礙事,但穿著顯得人纖長綽約,連許時青太明晰的五官都顯出一股模糊的溫雅。


    阿爾傑看了看他衣擺像是條魚尾巴似的垂落,想到已經死去的舞者出身的母親,他被帶去萊科特家族時,她便是這麽披著鮫紗等著,等到了一杯毒酒。


    心下一痛,他匆匆離了此地,埋進花海裏找賠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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