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著我幹什麽?”


    陸英皺起眉頭,今天被虞無疾一鬧,她都忘了要找陸承業算之前拿她做擋箭牌的賬了,沒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陸承業咬了咬牙:“陸英,你別以為虞少師以後會給你撐腰,要不是看娘的麵子,他怎麽會理會你?”


    說著他又得意起來,“娘已經去找他敘舊了,你等著吧,有你的好果子吃。”


    陸英險些被他給氣笑了,她陸英何須旁人撐腰?這些年遇見的哪個不是攔路虎?她不還是走到了今天?


    她自己,就是最大的依仗。


    她抬腳就要上前,陸承業卻嚇得扭頭跑了。


    “小公子有什麽好得意的?竟還特意來示威。”


    月恒有些嫌惡,陸承業整日裏不是闖禍,就是盯著陸英給她添麻煩,實在是招人煩的很。


    陸英沒有接茬,腦子裏都是對方剛才那句“娘去找他敘舊了”。


    月恒也很快想起了這茬,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陸夫人的舉動有時候真的是讓人心寒,可她對陸英也是真的疼愛。


    這兩廂糅雜在一起,才最讓人難辦。


    陸英的性子也算是果決,可對上陸夫人,總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才好。


    “姑娘,今天莊子上新送來的西瓜,已經放冰上鎮著了,現在用正是爽口,要不……”


    月恒猶豫許久還是斟酌著開了口,“咱們去給虞少師送一些?”


    話音落下,她又欲蓋彌彰地解釋:“也不是為了旁的,今天虞少師畢竟幫了您一回,還請您吃了餛飩,咱們是該回禮的。”


    陸英歎了一聲:“雖然今日他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可始終還是逃不開愛屋及烏的道理,我們就不去爭這個了,免得自取其辱。”


    “可是……”


    月恒有些不甘心,她還是想請陸英去一趟,不說別的,陸夫人看見她總得收斂一些吧?


    若是陸英願意厚著臉皮一直呆著,說不得夫人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會有。


    發髻忽然被揉了兩下,陸英好笑地看著她:“小臉都皺成包子了,有什麽好擔心的,我走到今天,誰的力都沒借,多一個節度使作對也無妨。”


    月恒歎了口氣:“可他那麽大的人物,我怕……”


    “節度使三年一換,他最多在這裏呆三年,忍忍就過了。”


    月恒點點頭,雖然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可還是懂事的沒再說旁的,陸英已經夠心煩的了,她不能幫忙,也不能總添亂。


    “對了,”她想起來一個好消息,“日升剛才讓人送了消息過來,登州那邊出了一批新貨,明日就能送過來。”


    陸英輕輕吐了口氣,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她三年前在北邊開了一條商路,那條路不好走,要穿過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異族部落,想和這些人和平交易,籌碼必須要有分量,而在鹽運被朝廷死死把控的時候,還有什麽是比鹽更有分量的呢?


    所以她在登州買了幾個漁村,看似捕魚為生,實則是在私下裏製作私鹽。


    依《周律》,製、售私鹽都是死罪,可有句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那條商路對陸英而言太重要了,她已經籌謀三年,一旦打通,她就有了立足的根本,到時候莫說節度使,隻怕連皇帝都要給她幾分顏麵。


    值得冒險。


    “明天見一麵,謹慎些。”


    “是,奴婢去安排。”


    月恒應了一聲,說起這個她也高興起來,但笑容沒有維持多久就散了,因為她們回到院子的時候,剛好看見陸夫人從虞無疾的院子裏出來,那滿臉含笑的樣子,一看就知道相談甚歡。


    陸英也停下了腳步,遠遠地看著她,卻一言未發。


    可大約還是母女連心,陸夫人很快就察覺到了什麽,側頭看了過來,瞧見陸英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隨即嘴唇蠕動起來,可卻不等說點什麽,陸英就抬腳進了門。


    月恒跺了下腳:“夫人,您太過分了!”


    她抬腳追了進去,陸英已經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了,那副平靜的模樣,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看見。


    月恒心下歎息一聲,也沒再提起這茬,隻抬手給陸英揉捏著小腿。


    陸英卻揮了揮手,許是今天下午開庫房的時候又中了暑氣,她隻覺得頭疼得厲害,想一個人呆一呆。


    “你去說一聲,晚膳我就不過去了。”


    月恒答應一聲就去了,等回來的時候,手裏提著個食盒,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陸英一眼:“姑娘,夫人親自煮了碗麵,您要不要吃一口?”


    陸英安靜許久,才輕聲開口:“我不餓,你吃了吧。”


    她翻了個身,身後響起月恒的歎氣聲,她有些想笑,這小丫頭,才多大年紀,就這麽愛歎氣……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她本想安撫兩句,眼睛卻沒能睜開,就這麽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酸痛。


    外頭天色尚早,她卻仍舊起了身,隨即便帶著月恒出了門。


    趕這麽急,她也是不想看陸家人囂張得意的嘴臉,沒得招人煩。


    可天不遂人願,剛邁出院子,她就在園子裏瞧見了兩道影子,一高一矮,都很是熟悉。


    虞無疾和陸承業。


    男人正在練劍,輾轉騰挪,劍氣森然,陸承業十分乖巧地候在一旁,手裏還端著茶盞,瞧著倒是十分和諧。


    “母親竟有張儀之才,好生厲害。”


    陸英由衷稱讚起來,不過見了一次而已,不僅讓虞無疾轉了態度,還讓他鬆口,將陸承業帶在了身邊,她以往竟從不知道母親有這個能耐。


    月恒擔心地看著她:“姑娘……”


    陸英轉身就走,幾步之後卻又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虞無疾剛好停下來,自陸承業手中接過了茶盞,仰頭灌了進去。


    她腦海裏忽地就浮現出了昨天的畫麵,那擋在她麵前的背影,那句含笑的“高興了”……


    心口有些堵,她攥了下指尖,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本就是誤會才得來的照拂,失去了也理所應當,而且,她根本不需要這些。


    她扶著月恒轉身就走,等上了馬車,她才靠在車廂上合上了眼睛:“月恒,日後在府裏也得謹慎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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