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了宴廳,陸英提著的那口氣才放了下來,剛才離開的時候,她清楚地感覺到虞無疾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她剛才的逃避做得太明顯了。


    “姑娘,”月恒低低喚了她一聲,“咱們何時收過那樣的冊子?”


    陸英回神:“沒有也得有,否則憑少師這陣仗,山上的人一個都留不住。”


    月恒臉色一變:“那咱們的人……”


    她猛地閉了嘴,雖然周遭沒人,可有些話還是不能說出口。


    那是陸英的底牌,她北上開拓商路,全靠這些人護著,他們不能被發現,更不能折損。


    “那如何是好?”


    “不是有現成的靶子嗎?”


    陸英淡淡開口,她仍舊記得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換做以往,清潭山絕不敢如此猖狂,既生嫌隙,必有後患,還是除了的好。


    “就將清潭山獻出去,做我的回禮吧。”


    她腦海裏已經想好了那副圖冊該怎麽畫,雖然官匪勾結,此舉多少會引來些麻煩,但富貴險中求啊。


    月恒連連點頭,兩人誰都沒提家裏送來的信,也沒提陸承業萬一被牽連出來該如何。


    反正她們隻要篤定清潭山沒有她們的把柄就行了。


    兩人回了院子,便讓金聲玉振守著門,月恒研磨,陸英提筆,一個時辰後,一條清晰的直通清潭山後山的小路便躍然紙上。


    有了這圖冊,她就可以告訴自己,虞無疾的好也是要回報的,也是有風險,如此她就不會再產生那種可怕的想法,疏遠起來也能更輕鬆一些,這才是長久的生存之道。


    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日男人將自己護在背後的身影,陸英怔了怔神,隨即用力搖了下頭,提筆打算接著畫,一座山太過刻意,她得多找幾個擋箭牌。


    可外頭卻忽然嘈雜了起來,聽動靜人還不少,而且距離這院子很近,來來往往的,吵得人心煩,她隻得放下筆:“外頭怎麽了?”


    兩個丫頭推門進來:“姑娘,是少師在搬家。”


    虞無疾搬家?


    他好端端地搬什麽家?


    她不明所以,可動靜就在家門口,她也不好不理會,隻能出去看了一眼。


    一出門,外頭的動靜更鮮明起來,使衙署的府衛們搬著各色箱籠和武器一趟趟地在旁邊的院子裏進出,虞無疾正在不遠處和齊州府軍監說話,她忍不住看了過去。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虞無疾又和軍監說了幾句話,便揮揮手將人遣走了。


    “吵到你了?”


    陸英沒顧得上否認,滿心驚訝,“少師要搬到這裏來住?”


    虞無疾點點頭:“前頭畢竟太遠了,你有什麽事也照料不到,還是住近些方便。”


    搬過來是為了照料她?


    陸英既震驚又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什麽讓虞無疾產生了她需要照料的錯覺,這些年可都是她照料旁人的。


    “可搬到這裏,少師與眾位大人來往,豈不是有諸多不便?”


    虞無疾自稱是她舅舅,旁人自然不敢說別的,可她畢竟是個姑娘,旁人也不好太靠近她的院子,虞無疾少不得要頻繁來往前院。


    可這院子寬敞,去前院至少也得一刻鍾,剿匪本就辛苦,還要平白多些奔波……


    重要的是,他就住在自己隔壁,要怎麽做才能疏遠?


    “少師,您還是……”


    她還想再勸,單達就搬著箱子過來了:“姑娘別勸了,主子住在這裏,說不定還能安生些,以往他也得過來幾趟,就是姑娘你忙著查賬,不知道。”


    陸英嘴邊的話一滯,這幾日虞無疾來找過她?


    怎麽沒聽他提過?


    “就是看看你住不住的慣。”


    虞無疾隨口解釋一句,倒是沒放在心上的樣子,“見你忙著查賬審人,就沒打擾。”


    “我……住得慣。”


    陸英開口解釋,她連屍堆都睡過,這好好的房子,怎麽會住不慣呢?


    可這點她不好說,好在還有一堆別的理由。


    “少師,雖然我也極想與少師親近些,可我這裏時常有鋪子裏的人來往,人多眼雜的,萬一混進來什麽人,壞了少師的剿匪大計……”


    這話說中了要害,單達立刻停下了腳步,滿臉凝重,連虞無疾也頓了一下,片刻後才用了下嘴唇,可還不等他說出什麽來,一聲狼嚎忽然遠遠響起。


    青州的山裏有狼,這不是稀奇事,可虞無疾卻皺起了眉頭:“山裏不太平,我果然還是得離你近一些。”


    陸英連忙掙紮,“可是……”


    “比起那些杞人憂天,你的安全更重要些。”


    虞無疾揉了揉她的發頂,一錘定音,“就這麽著吧。”


    陸英一愣,她的安全……


    雖然心裏還是很想拒絕,可虞無疾已經做了決定,她若是再說些別的,未免太過刻意,所以猶豫許久,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默認。


    罷了,大不了盡量不出門,反正她這冊子隻要送上去,剿匪的事用不了幾天就會有結果的,到時候,她就能搬走了。


    隻是……


    “你的安全更重要些。”


    這個男人怎麽總愛說這種話,好在她不曾當真,這些掌權者,包括她自己,其實都是一個德行,沒出事的時候,話怎麽說怎麽好聽,可一旦真的出了問題,那就是翻臉不認人了。


    她沒再多留,帶著月恒回了院子,因為存著盡快搬出去的心思,她連夜又畫了三條山路出來,簡單做舊後,趕在午膳時候去前院找了虞無疾。


    臨進門時卻剛巧碰見趙通判,上次的事雖然看得出來是虞無疾故意為之,可既然對方要給陸英做人情,他自然願意順水推舟,所以自那之後,他對陸英十分客氣,見她當真拿著圖紙過來,忍不住勸了一句——


    “雖說姑娘是想為少師分憂,可有些事,還是得量力而行。”


    他這是在提醒陸英,山匪背後還有主子,此舉會得罪人。


    陸英自然知道內情,可她的目光不止在齊州府內,她得從更長遠考慮。


    “多謝通判大人,陸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趙通判大約沒想到她如此冷靜,不由多看了兩眼,嘴邊的話卻咽了下去:“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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