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按時起程,似是體諒昨天晚上不少人徹夜未眠,晚上天還沒黑,商隊就早早地投宿了,是先前住過的胡家客棧。


    隻是這一天陸英都沒露麵。


    虞無疾沒多想,隻以為她是累了,在馬車裏休息,然而第二天從客棧出發後,陸英仍舊一天沒露麵。


    坐車並不是一件輕鬆事,尤其是這麽長時間的窩在上頭。


    他過去問了幾次,都隻有日升出麵應對,說陸英睡著了。


    這架勢,有些像是不願意見他。


    虞無疾不好勉強,隻能主動避開她,每逢休息,便帶著府衛四處巡邏警戒。


    隻是回來後,卻仍舊不見陸英下車的跡象,他百般惦記,卻隻能將思緒都憋在心裏。


    商隊很快抵達烏桓邊界,周遭窺視的人也多了起來,偶爾還有成群結隊的騎兵路過,然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前不久商隊才經曆了馬賊的劫掠,此時再見到這些精悍的蠻族男子,府衛們都警惕了起來,單達的手也緊緊握住了刀柄,半分都不肯鬆開。


    “這裏的人怎麽都這幅德行。”


    他低罵了一聲,“就跟著,也不動手。”


    他是個急性子,被人這麽磋磨,憋了一肚子的火。


    但關外部族的狩獵方式,素來是一脈相承,為的就是消磨對手的意誌。


    “就當是磨你的性子了。”


    虞無疾低哂一聲,掃了眼身後跟著的人,不知不覺間,身後的隊伍多了四五波,看裝扮,好像不止一個部族。


    在關外,部族和馬賊,似乎沒有本質區別。


    單達也發現敵人多了,冷汗都冒了出來:“這麽多人……”


    他不是滅自己威風,而是這些人真的太多了,隻怕是兩個打一個都有剩餘。


    商隊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多過這些部族,怪不得那麽多年都有人來,無人回,隻怕是都埋在了黃沙底下。


    “別慌,擒賊先擒王,總有生機。”


    他看了眼陸英的馬車,給了單達一個眼神,待會如果真的動起手來,無論如何都要護住陸英的馬車。


    然而不等單達點頭答應,蕭棲時忽然跳上了馬車的車頂,將一麵旗幟插在了上頭。


    那旗幟簡單醒目,隻有一個“陸”字,筆觸卻桀驁肆意,鋒芒畢露。


    是好字,隻是……


    “他幹什麽?怕別人不知道陸姑娘在裏頭?”


    單達快要被蕭棲時的舉動氣死了,催馬就要過去,然而身後卻先一步響起了馬蹄聲,原本一路跟著他們的各部族在看見那旗幟後,竟慢慢都退走了。


    單達的怒氣僵在臉上,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馬蹄聲靠近,他這才回神,發現還有一隊騎兵留了下來,此時正催馬靠近。


    他下意識要拔刀,刀柄卻被虞無疾摁住。


    他沒開口,隻看著那領頭的人越來越近。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那人側頭看了他一眼,用和他粗獷外表十分不符的守禮姿態抱了抱拳。


    虞無疾微一頷首,算作回禮,對方這才催馬走到了陸英馬車旁。


    單達急得叫起來:“他去找陸姑娘了。”


    虞無疾收回摁著他刀的手,語氣平和:“是友非敵。”


    單達呆住,他不懷疑虞無疾的話,隻是……這些傳說中殺人不眨眼關外蠻族,竟然會是陸英的朋友?


    他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


    就見那人和蕭棲時交談兩句,隔著馬車朝陸英見了禮,隨即便退了回去,日升緊跟而來,和虞無疾解釋。


    “這是烏桓部的王族衛隊,會護送我們一路離開烏桓部的領地。”


    單達倒吸了一口涼氣:“還真是朋友……怎麽做到的?”


    日升笑了笑,“不過是以誠待人罷了。”


    單達滿臉的一言難盡:“不想說你可以不說。”


    這話也太敷衍人了。


    日升假裝沒聽見他的牢騷,抬眼看向虞無疾,“我們會途經十幾個部族,這些人都是姑娘的朋友,我們經過他們領地的時候,他們都會派人護送,兩位隻管放心,這段路程,是安全的。”


    “十幾個部族?”


    單達很是震驚,“你們和這麽多人都交好了?”


    他話裏滿是敬佩,可卻完全沒聽出來日升話裏的重點。


    她說的不是你們,不是商隊,而是“姑娘”。


    她這是在告訴他,這些部族,隻認陸英,剛才那人去馬車旁和陸英見禮,就是在確認,確認這支商隊真的屬於陸英。


    “也隻是這十幾個而已。”


    日升十分謙虛,“後麵的路還得慢慢開。”


    她似是也不指望單達能聽懂她的暗示,注意力一直放在虞無疾身上,見對方在看自己,神經不自覺繃緊了。


    然而虞無疾隻是點了點頭:“知道了,去吧。”


    這反應有些出乎意料,日升滯了滯才道別離開,單達忍不住開口:“主子,你怎麽不問問她怎麽做到的?這太厲害了。”


    虞無疾腦仁突突直跳,他一言難盡地看著單達:“保命的本事,她怎麽會告訴我?說了等著被取而代之嗎?”


    單達一噎,悻悻閉了嘴,他沒這個心思,就是下意識地把陸英當成了自己人,所以沒想那麽多。


    可他到底憋不住:“那陸姑娘不下馬車,就是不想咱們問她?”


    虞無疾忍不住看了眼陸英的馬車,雖然他也覺得陸英是在躲他,但應當不至於為了這種事就做到這個地步吧?


    算起來,他已經三天沒見過陸英了。


    心跳有些亂,眼瞼也跟著突突直跳,其實打從出關,他這右眼就沒休息過,隻是這兩天跳得好像格外厲害。


    他又看了眼馬車,到底按捺不住心裏的惦記,抬腳走了過去。


    日升這次沒在車前守著,他猶豫著抬手敲了敲車廂:“陸英?你這幾日,怎麽不下車?”


    “少師?”


    裏頭響起來的是日升略帶驚慌的聲音,話語縫隙夾雜著悶咳,他聽得出來那是陸英的聲音。


    雖然那咳嗽的動靜不大,可不知道為什麽,聽得人心裏十分不安。


    “我進去看看你。”


    他抬腳要上馬車,日升慌忙開門攔住了他,“少師,姑娘睡了。”


    虞無疾沒言語,隻垂下眸子看著地麵,日升跟著看了一眼,隨即心頭重重一跳,一方染血的帕子靜靜落在地麵上,是她方才下車時帶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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