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淮收了心,他垂眸看著小寧安,問:“知道這是什麽嗎?”


    祈寧安隻看到四副長長的字。


    據說這叫書法。


    他說,“這是師父說的書法。”


    “書法。”


    江祈淮難得輕笑出了聲,他摸摸小寧安的腦袋,說:“這是《洛神賦》,這種是四種不同的語言,但是你隻能學一種語言,剩下的你要會卻不能展示。”


    祈寧安不解,“不能展示的也要學嗎?為什麽要學呢。”


    “為什麽要學?”江祈淮呢喃。


    江祈淮會英俄德中四國語言,他從小出過國留過洋,現在的國家要培養自己的重型機械廠,也就是自己的重工業技術,剛好就是他會的技術之一,他就是以專家技術員的身份來機械廠指導,所以才能有這麽多自由。


    但是現在打資修打的嚴,中俄關係忽然急劇變化,中美又沒恢複建交,但是江祈淮有直覺,中美這些關係未來多半會恢複建交。


    小寧安太小,很難把控未來局勢,他不教,卻要孩子知道語言有很多種,都是了解文化的一種方式。


    另外一個因素,就是,他現在能調動過去保護他們的人,是外祖家的保鏢,不會語言到底吃虧。


    江祈淮想了想,說,“一個人隻要有才,有用,不論任何環境下,他都有價值。”


    “都有機會。”


    祈寧安看了看師父,他問,“任何機會?”


    “任何機會。”


    江祈淮將剩下三種語言的《洛神賦》燒了,隻留下了中文版的《洛神賦》。


    他見小寧安疑惑,又多解釋了一句,“因為還受環境影響,所以你的才和價值,必須得是稀缺價值,又要有壟斷性才能抗風險,實力是震懾一切妖魔鬼怪的瑰寶。”


    祈寧安太小,他理解不了。


    江祈淮遞帕子給他。


    小寧安接過,自己擦凳子,自己端正坐姿坐好。


    江祈淮又畫了幾幅小人連環畫遞給他,解釋說,“稀缺價值,就是你有別人沒有,還是別人需要的,這就是稀缺價值,你知道為啥林家兄弟為了讓你教他們彈彈珠,願意將所有好東西捧上吧。”


    祈寧安沒聽過這種說法,他隻知道林家大小胖因為送他鳥蛋學彈彈珠,最後被家裏揍了一頓,結果還提著泥鰍黃鱔偷偷去找他學。


    這玩意兒,祈寧安天賦奇高,學一遍他就能掌握訣竅,不管什麽環境都能因地製宜,然後製定不同策略贏。


    當然,祈寧安身上有韌勁兒,他手指的力量和角度方位一開始不對的時候,他能日日夜夜琢磨鑽研,練習多了,贏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他也搞不明白,林家大小胖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遊戲,最後都能屢屢被人贏光彈珠。


    祈寧安想了想說,“他們還喜歡跟隔壁大隊的孩子玩彈珠,但是他們沒贏過,所以覺得沒麵子,想找回一次麵子。”


    江祈淮點頭,他讚賞道,“對,這就是他們需要的原因,不過,他們永遠也學不會的。”


    “為什麽?”


    祈寧安不信,這哪有人一直學東西不會的。


    不過,林家大小胖真的太笨了,這是5歲小寧安跟他們打交道後的看法,很多東西他一眼就看會的,這兩個人卻需要跟他確認很多遍。


    江祈淮不答了,讓小寧安自己思考。


    他重新將筆和紙鋪好,讓小寧安一個字一個字開始練,首先第一個練的是他.媽媽的名字,祈子悅,這是祈寧安自己要求的。


    在寫字之前,他問了今天來的第一個疑惑,“如果幼小的時候呢。”


    幼小的時候,不管你有什麽能力,什麽實力,什麽天賦,別人要踹就踹,要罵就罵,要是家裏人忙或者忘了他和媽媽,那他們被餓個幾天是常有的事。


    生存麵前,不談尊嚴。


    他覺得,人生來不同,師父再厲害,又哪會理解他與媽媽的處境。


    他向來不相信善意,就從不會被傷害,因為本也沒抱過任何期待,但是他也想知道師父如果身處他幼年處境時,師父可有好的法子?


    哪怕隻是一點點法子能保護他和媽媽,他也去學,去適應。


    江祈淮正靠在木椅看書,慵懶的神情因為聽到小寧安這話一頓,思索一會兒,他說:“弱者無外交。”


    “幼小的時候,就展示可愛,展示無害,可以偽裝,以弱以蔽之,當對方最不設防的時候最能一擊斃命。”


    他取下頭上的書,然後稍起身坐好,他手肘撐在腿上,單手撐住頭,然後歪頭看小寧安,繼續輕聲吐出後邊的話,“要不,就直接重擊,就是找外援,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用震懾對方的方式去緩解自己的處境,你可以叫這叫‘圍魏救趙’。”


    江祈淮說:“震懾,上位者威嚴之重也,要將自己與旁邊的人隔離起來,不能誰都一樣對待。”


    對自己的處境,江祈淮並無怨言,他被下放,除了江家以前是大資本家外,另外還有家裏人出國,而他自己也出過國,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但是他要出去,方法其實也有很多,但是,他都沒選擇,有的人生來就有信仰,隻是看哪個更重更輕而已。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也不希望教的孩子是個好人,但是一定要會做人,有自保手段。


    *


    一堂課,祈寧安會寫媽媽的名字了,今天是周五,師父特意叮囑他來的早一點。


    字練完,祈寧安被叫到了另外一間竹屋裏。


    這間竹屋是祈寧安第一次來,屋裏麵有刀劍棍棒箭與匕首。


    種類之繁多,是祈寧安從來沒見過的,他抬頭看師父,等著師父給他解釋。


    江祈淮讓小寧安挑一把用,作為他以後訓練的重點。


    祈寧安挑了一開始師父贈他那把匕首,他當時還回去了,他念舊,摸過一遍的東西,哪怕不適合他也舍不得扔。


    他不懂,這是不配得感在作祟,哪怕是傷他的,他也要抓在手裏。


    就像媽媽當初瘋了,他為了阻止媽媽自己傷害自己,所以他用小小的身體緊緊抱住媽媽的身體,然後被媽媽劃了他好多刀子,他依然不願意放開媽媽。


    他舍不得丟開她,他怕丟開她,她就死了。


    所以哪怕很疼,他也緊緊抱住她,讓媽媽用刀子劃他都好,因為媽媽是他唯一能握住的東西了。


    ……


    江祈淮看出來了,他並沒阻止小寧安,孩子要有自己的判斷力。


    祈寧安抱著短匕首出來。


    江祈淮問他選好了?


    祈寧安點頭。


    江祈淮指指旁邊的保鏢道,“不管選擇什麽,選擇了就要為決定買單,不管決定對錯我都尊重你。不過今天我要告訴你,男人世界的規則,你要想要一切,都要靠自己雙手去創造,你要守護的,也要你自己有實力去震懾,去守護。”


    小寧安拿了把短匕首,江祈淮雖然沒讓他換,卻是馬上指著一個特別高特別壯,全身都是肌肉的保鏢讓他去打倒對方。


    這保鏢看起來全身都是腱子肉,滿臉麵無表情,眼神無悲無喜,一看就充滿殺氣,這是見過血的。


    見血興奮。


    江祈淮劃破了自己手指,血腥味出來,他推祈寧安衝上去。


    這種巨大的差距,對一個5歲的孩子來說,不是一般得嚇人。


    祈寧安頭一次麵對這種高他好多個個頭,還整個人雙眼充滿殘忍殺意的人,他握緊了匕首,小腿發軟,見到對方的時候,他心髒噗通狂跳,小腳也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江祈淮就在他身後,隻讓他一鼓作氣往前衝。


    江祈淮:“你們家現在就是孤兒寡母,你.媽媽就隻有你一個人保護。而你,不管目前是什麽處境,在遇到敵人的時候,尤其是壞人,你必須一鼓作氣第一次就將對手弄跑,對方才不敢來第二次。”


    江祈淮看了看小寧安的身板,頓了一下,才多加了一句,“當然,打不過就跑,我給你留了人,你叫人就會在關鍵時刻來救你們,但是,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平時你媽媽的安危需要你來保護。”


    祈寧安本來是很怕的。


    就這種殺手性質的人,能直麵已經很需要勇氣。


    可是他聽到說家裏隻有他和媽媽時候,他的眼前是媽媽和他共同倒在血泊中的場景。


    “啊……啊……”


    祈寧安閉眼,忍住全身的害怕衝上去。


    這個世界,能不要命保護媽媽的,能願意為媽媽獻出生命護她的也唯有他。


    唯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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