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終於結束,鄭明軒獨自離去。


    他身陷輪椅,心如枯井,身心仿佛被重石壓得喘不過氣來。


    行至花園,他尋得一處幽靜之地,倚靠著輪椅,閉目養神,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


    然而,一陣談話聲卻不期然地鑽入了他的耳中。


    他猛地睜開眼,仔細聆聽,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疑,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的父親——英國公。


    鄭明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調整輪椅的方向,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響,緩緩靠近聲音的來源。


    隻聽英國公極為驚訝地問道:“你說什麽,不日就將處斬楚文辰?”


    與英國公交談之人低聲回道:“秦王盡力遊說,但聖心已決,此事已無轉圜餘地。”


    英國公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穩住心神。


    楚家夫婦的生死其實與他無關,他直接問向更為關心之事:“那……鎮國公府怎麽辦?”


    “以後,也許就是四王七公了。”那人意味深長地說道。


    此言如晴天霹靂,震得鄭明軒心神俱裂。


    怎麽會?難道皇帝這次真是下定決心,要為了楚冷玉,開罪四王八公?!他不可置信地想道。


    楚文辰沒了就沒了,可鎮國公的爵位一旦被剝奪,以後恐怕就沒有可能再拿回來了,四王八公的聲譽也將會因此受到嚴重打擊。


    四王八公的世襲爵位,曆來是大夏皇帝的一塊心病。


    自他們之後,功臣們即便立下赫赫戰功,也最多隻能封侯,再也無法獲得稱王拜公的榮耀,更別提爵位世襲和種種特權。


    而那些為了維持爵位不墜的侯府,不得不狠下心來,將家族中的優秀子弟送往邊疆戍守,以保全家族榮耀。


    英國公也被這個消息震驚了好一會兒,才憂心忡忡地開口道:“安王馬上就要率兵回朝,陛下選在這個時候,不怕生出禍端來嗎?”


    楚文辰的死,可能隻是某場風暴的前奏,大夏的朝堂或許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麵那人緩緩說道:“或許,一切答案都在那個楚冷玉身上。”


    聽到這句話,藏在暗處的鄭明軒不由得豎起耳朵。


    英國公頓感欣慰,問道:“終於要對付她了,不知有何計劃?”


    “大人靜候消息即可。”那人故作神秘,不肯明言。


    待二人離去,鄭明軒才急急忙忙轉動輪椅離開此處。


    他心急如焚,即刻找到楚家兄妹,向他們轉述了方才偷聽到的話。


    乍然聽到父母將要問斬、爵位要被收回的消息,楚霖麵色如土,楚雯兒淚如雨下,兄妹二人心中惶恐,不知所措。


    楚霖請求道:“鄭兄,能不能請英國公出麵說情?”


    楚雯兒擦去眼淚,緊跟著說道:“就算爹娘做錯了事,拿錢補償就是了,為什麽要害死他們?陛下他……還請國公大人好好勸勸他才是啊!”


    鄭明軒望著他們充滿期盼的眼睛,心生不忍,安慰道:“我一定會盡力的。”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凝重起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此事可能還會牽連到你們兄妹二人。”


    “你……你是說陛下連我們兩個也不會放過?”楚霖臉色發白,不敢相信。


    “我也隻是猜測。”鄭明軒歎了口氣,“但你們必須有所準備。之前禁軍上門搜查,若非我及時阻攔,你們恐怕早已身陷囹圄。”


    說著,他已經開始後悔,當初自己為何要一時衝動收留他們兩個,這不是平白無故給英國公府找了兩個大麻煩回來。


    “他們豈敢!”楚雯兒憤怒地尖聲道。


    寄人籬下的這幾天,已經耗盡了她的耐心。


    楚霖卻猶豫著說道:“鄭兄說的不無道理。”


    鄭明軒又勸道:“你們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反而可能有性命之危。我看,不如由我安排人手,送你們暫時離開神京。至於鎮國公夫婦的事情……我會繼續想辦法的。”


    “離開這裏,避避風頭也好……”楚霖喃喃自語道。


    “可我們走了,爹娘怎麽辦?”楚雯兒責問他。


    “留下來不還是躲在這裏,有什麽用!”


    兄妹倆吵了起來。


    最後在鄭明軒的勸慰下,二人漸漸冷靜下來。


    驟然遭此巨變,他們已經不知到底如何是好,最終決定聽從鄭明軒的話,暫時離開神京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二人收拾好行裝,鄭明軒替他們安排好了出城的馬車,一切從速。


    離去前,楚霖感慨道:“鄭兄,我等此去,不知何日再逢,你今日之恩,我永記於心。\"


    楚雯兒神色哀傷,還不忘提醒道:“別忘了救我爹娘。”


    馬車悄然駛出英國公府的後門,鄭明軒目送馬車遠去,心中思緒複雜。


    他堅持送他們離開,其實是怕他們給自己家中帶來麻煩,如今他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絕不能讓這對兄妹再連累自己。


    至於擔憂他們、為他們二人考慮的說辭,不過是好聽罷了。


    他沒把這對兄妹送給楚冷玉,已經算是仁慈了。


    盡管鄭明軒心中懊悔萬分,但他終究不肯放下身段,對她服軟。


    鄭萱兒遙遙看著這一幕,不屑地勾了一下唇角。


    這時把楚家兄妹送走,脫離英國公府,才是真正把他們送上絕路啊。


    ……


    寒風凜冽,卻吹不散神京城的喧囂。


    青衫劍客步履沉穩地踏入了這座繁華的都城,他的目光卻穿透了層層疊疊的市井煙火,看到了那些被繁華掩蓋的辛酸與無奈。


    街道上商賈雲集,金銀玉器、綢緞布匹、茶酒香料,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酒樓林立,歌舞升平,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富人們身著錦衣,迎來送往,觥籌交錯,享受著美酒佳肴。


    然而,在這金碧輝煌的表象之下,卻有另一番景象——街頭巷尾,乞丐衣衫襤褸,滿麵塵垢,瑟瑟發抖,孩童們麵黃肌瘦,眼巴巴地望著過往的行人,希望能得到一點施舍。


    想到自己一路行來所見到的種種景象,劍客心生悲憫,低低吟誦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徒弟阿星跟在他身後,撓撓頭,不解地問道:“師傅,你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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