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觀。


    五月端午雖過,但觀中香火依舊鼎盛,香煙繚繞,直衝雲霄。


    林九逍已經是這處分觀的正式觀主,自然對道觀之事更加上心。


    這位年過半百的白發老道,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既要處理觀中日常事務,又要接待絡繹不絕的香客。


    即使如此,他卻依舊精神抖擻,紅光滿麵,仿佛仍是壯年,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般景象,自然引人側目,也讓那些來上香祈福的民眾,更加堅信了傳說中的故事。


    那位天星下凡的仙人,曾化身孤兒,落在玄真觀的門口。


    這冥冥中的緣分,讓玄真觀也沾上了仙氣兒,成為了人們心中的聖地。


    因此,無論是求仙問道,還是祈福消災,人們都願意來到這裏,希望能得到仙人的庇佑。


    甚至,連那被封了的鎮國公府,都有人試圖翻牆潛入後院,想要蹭蹭仙人覺醒時的仙氣。


    然而,官府看管極嚴,至今無一得逞。


    但這並未削弱人們對仙人的崇拜和向往,這份不可知的神秘,反而更加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天氣漸暑,上午半日工夫,季淩川忙得一頭是汗,直至臨近正午時,才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閑,得以進屋喝口涼茶,稍作休息。


    他一推門,便看見林離在桌邊啪啪撥著算盤,臉上滿是賺錢而產生的愉快笑意。


    見季淩川來了,他便邀功般說道:“這端午節,辟邪符、五彩繩串、艾葉香囊等物,可是賺了好一筆啊。”


    季淩川心說:扯著師妹做大旗,哪還能有不好賣的道理?


    但他一想到現在觀裏繁盛的景象,還有師傅滿是幹勁的身影,便無法對林離的做法批判什麽。


    畢竟,觀裏的日常開銷和修繕都需要資金,而售賣這些物件,確實為觀裏帶來了不小的收益。


    況且,那香囊手串賣得不貴,不曾訛占百姓便宜,否則師傅也不會同意此事。


    但季淩川還是皺眉說道:“散播流言這件事情,你辦得也太快了,沒有得到師妹的同意,會不會讓師妹不高興?”


    觀中香火鼎盛,師傅和他心中既感到欣慰,又有些許無奈。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些傳言雖然美好,但終究隻是有心人的編造。


    林離施施然倒了兩杯茶,邀請他入座,說道:“季兄多慮了,別人能做得,我們為什麽做不得?況且,流言早晚都是要起的,還不如我提前準備,也好掌握主動。”


    他壓低了些聲音,接著說道:“自古以來,哪位成大事者身上沒有些傳說?”


    “天生重瞳、夢中斬龍、狐妖稱王、鳳鳴祁山……總要有些不同之處,彰顯天命。”


    “無論是他們自己宣傳,還是旁人奉承,亦或者是史書添花加彩,結果總是一樣的。”


    季淩川不禁反駁道:“可師妹並非稱王做祖,她修道,喜清淨,不好虛名。”


    “可楚國師的特殊,注定了世人將會對她生出萬種猜測想象。”林離極為篤定地說道,“現在如此,百年後,乃至千年後,仍會如此!”


    這件事誰都無法阻止,但他可以添加引導,讓它成為助力。


    曆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他現在就正在編造,哦不,創造曆史。


    一想到這裏,他就充滿了雄心壯誌,商隊灑出去多少錢都不心疼了。


    林離忽然笑了一下,問道:“咱們也不算外人了,坦白說,季兄難道就沒有困惑不解之處?”


    連他最初調查楚冷玉時,都能察覺到不對勁,難道她身邊之人就不會發現嗎?


    她何時開始修仙,又是如何入道,有無師長指點?那些法寶究竟是從何而來,她又為何能夠天然精通,驅使如意?


    他幽深的黑瞳裏藏著探尋之意,聽見這個問題,季淩川握著茶杯的手驀地收緊。


    為了掩飾異樣,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緩緩說道:“我相信師妹。”


    這一句話既是對麵前的林離說,也是對他自己說。


    關心則亂,季淩川不想因為一些無端的猜想,而影響到自己和師妹的關係。


    師妹身邊的親近之人,本就不多。


    就算她說自己其實真是天星下凡,仙人轉世,他也是會信的。


    聽罷,林離又低頭撥弄起算盤來,好似剛剛的問題他並沒有問過。


    室內沉寂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說道:“前天,大乾軍隊再度發難,又攻下了一座邊陲小鎮。所幸百姓早已得到風聲,提前撤走,故而傷亡很小。”


    季淩川聞言,皺起眉頭。


    回憶近日來所聽聞之種種,他輕歎一聲,感慨道:“這已是第三座小鎮落入大乾之手了。”


    林離冷笑道:“哼,當初大乾宣戰時,何等氣焰囂張,似乎欲將天下盡握手中。沒想到此番卻是雷聲大雨點小,開戰至今,大乾軍隊不過是在邊緣地帶騷擾一番,未曾有一次真正動手。他們所攻占之地,皆是些無關緊要的村鎮。”


    他的話中透露出顯而易見的不屑與嘲諷。


    根據林離搜集來的情報,如今大乾內部矛盾重重,連是否真正開戰都猶豫不決,以致大軍屯於前線,空耗糧草,進退維穀,無所作為。


    打,則力有未逮;退,則顏麵無存。


    故而隻能時不時象征性地拉練一番,陪大夏練兵,嗬,他們人還怪好嘞。


    “若能不起戰事,才是最好的。”季淩川歎息道。


    二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大多是林離單方麵在說。


    “聽說今年又是春旱,豫州已經連著一月無雨,百姓們苦不堪言。幸好有‘四大天王’帶著法寶行雲布雨,這才緩解了旱情。”


    “近幾年天時確實不好,已經連著旱了好幾年,朝廷對此也是毫無辦法,隻盼著不要旱急轉澇。”


    “還記得之前坊間有人借此,誹謗皇帝失德,大旱是老天降罰,確實引得某些人心思浮動。如今嘛,都乖乖藏起馬腳,銷毀兵刃,做個大夏忠臣了。”


    “還有那門神,守護家宅,失竊案等迅速減少,神京氣象為之一清啊。我還請了一對門神圖,準備送回江南老家。”


    林離說完這些,又忽然問季淩川:“仙道神道便利之至,季兄難道就不想修行?”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在林離看來,九叔年紀大了,估計修也修不出個名堂,倒是季淩川年輕又得楚冷玉信任,很可能會得到好處。


    其實這個問題,季淩川早已思考過。


    他眼神如古井無波,答道:“我之修行,順其自然。”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麵似有喧鬧聲傳來。


    季淩川起身離開,臨走前說道:“林兄就繼續在這裏小住吧,清淨修心。”


    “也好。”林離被他暗諷了一句,也毫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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