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了兩刻鍾,很快停在一座偏僻的巷弄。


    沈銀翎挑開窗簾望去。


    孫妙娘抱著帆哥兒坐在院子裏曬太陽,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端著一盤水餃走了進去,嘮家常地笑道:“才幾天功夫,我瞧著哥兒又長大了些!”


    孫妙娘欣慰地望著孩子:“小孩子長起來快。”


    “這是我今天早上包的餃子,薺菜肉餡兒的,端一盤來給你嚐嚐鮮。”婦人坐在了小凳子上,逗了逗帆哥兒,“妙娘啊,你長得這麽標致,又生了個男娃娃,你家男人怎麽也不知道顧家?兩三天才回來一趟,莫不是在外麵養了小的?”


    孫妙娘的臉色變了變:“夫君和我一向恩愛,張大娘你可不要亂說!”


    “我這不是關心你們娘兒倆嗎?”婦人一臉八卦,“我有個遠房侄女兒,也是生的十分標致,可惜父母雙亡,隻好委身跟了個綢緞商人。雖然生了一對雙胞胎,但是兩人沒辦酒也沒拜堂。後來那商人去南方進貨的時候,又看上了當地一位財主家的千金。他寫信給我侄女兒,說是打算迎娶那位千金,又說隻是逢場作戲,等利用完了那個千金,就回北方找我侄女兒。”


    孫妙娘聽得入神。


    她和沈郎,不也是這樣?


    薛晴晴就像是財主家的千金,比她出身高貴,比她門當戶對。


    而沈郎,如今也打算迎娶薛晴晴……


    她忍不住緊張地問道:“後來呢?”


    “後來呀,男人就和財主家的千金成親啦,還生了七八個孩子!嘴上說是逢場作戲,可男人嘛,不都一回事?見著新歡就忘了舊愛,新娶了媳婦,哪還記得以前的情人!可憐我那侄女兒,隻好一個人孤苦伶仃拉扯倆孩子,十年過去了,都熬的人老珠黃了,還住在城郊破廟,巴巴兒地盼著男人來北方找她呢!”


    孫妙娘緊緊咬住嘴唇。


    她和沈郎,會是這樣的結果嗎?


    她曾經遠遠看過薛晴晴,對方生得小家碧玉清麗秀氣,舉手投足間都是溫婉得體。


    比起薛晴晴,她簡直差遠了!


    雖然沈郎嘴上說成親以後不會碰她、不會讓她懷上子嗣,但凡事都有個如果,如果他後悔了呢?如果他先婚後愛喜歡上薛晴晴了呢?


    那她和帆哥兒怎麽辦?


    她又不像薛晴晴還有尚書府可以依靠撐腰,她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全指望沈郎替她張羅後半生,替帆哥兒謀個好前程。


    沈郎隻是嘴上給了她保證,就算將來反悔,她也毫無辦法!


    難道將來,她也會淪落到帶著帆哥兒去住破廟,等著別人的施舍?!


    孫妙娘越想越怕,連聲音都開始發顫:“張大娘,那依你看,要是有女子遇見這種事,應該怎麽辦才好?”


    張大娘輕哼一聲:“我要是我那侄女兒,我就鬧!”


    “鬧?”


    “去男人家裏鬧,即便是豁出臉麵撒潑打滾,也要討個說法!最好趕著人多的時候去,把事情鬧大,叫所有人都知道這男人已經有了外室和外室子,他為了臉麵,總不能拿棍子把咱們打出去吧?無論如何也隻能容下咱們不是?!就算他家裏人不喜,可那麽多人看著,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隻要過了明路,就算當個小妾姨娘那也值了!總比見不得光躲在外頭強吧?”


    張大娘聲如洪鍾,字字句句都說進了孫妙娘的心坎裏。


    是啊,與其偷偷摸摸躲在外頭,等一個不確定的未來,還不如賭一把,去沈國公府當姨娘!


    隻要過了明路,她的帆哥兒就是沈家二房名正言順的長子!


    聽說他的大嫂還沒生出兒子,那她的帆哥兒就是沈國公夫人膝下第一個金孫,天底下哪有當祖母的不疼孫子的,就算庶出又怎樣,沈國公夫婦肯定是要把她的帆哥兒當成寶貝疙瘩看待的!


    正好明天就是沈國公的壽宴,聽沈郎說,太子妃要為沈國公在最好的酒樓裏舉辦宴會,到時候京城裏所有達官顯貴都會到場赴宴。


    如果她抱著帆哥兒趕過去當場認親……


    沈家還能不認下他們娘兒倆?


    她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兒,不禁打定了主意,明天就去酒樓鬧,非得名正言順地進國公府!


    張大娘把她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老臉上掠過一絲得逞,旋即笑著起身道:“時辰不早,我不跟你嘮嗑兒了。我那侄女兒還等在城郊破廟,我得緊趕著給她送一盤餃子去,不能叫她餓死了不是?”


    沈銀翎放下窗簾。


    她望向陸嘉澤:“這位孫大娘,是你安排的人吧?這件事情你辦的很漂亮。”


    陸嘉澤笑嘻嘻的:“我早就看不慣沈行雷了,慣會裝出一副老實樣,私底下幹的卻是豺狼虎豹豬狗不如的事!如果能攪合掉他和薛家的姻緣,我心裏也高興!”


    沈銀翎輕哂,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茶。


    “對了,”陸嘉澤望向她,“沈姐姐,明天沈炎四十大壽你也會到場吧?到時候,我去藕花巷接你?你回京這麽久,頭一次在大家麵前亮相,總歸不能寒酸了!”


    麵對他的好意,沈銀翎欣然稱謝。


    沈炎的壽宴,終於在次日拉開了帷幕。


    如今沈家是京城炙手可熱的家族,達官顯貴自然沒有不到場慶賀的道理,才是晌午,西餐廳門口的街麵上已經是車水馬龍,停滿了各家府上前來道賀赴宴的馬車。


    沈雲兮穿著隆重的鳳穿牡丹刺繡宮裙,戴著誇張的金鳳銜珠大發冠,和沈家人一塊兒招呼來往賓客。


    德高望重的陳老夫人也在,她上回在沈雲兮的櫻桃宴上硌掉了一顆牙,今天是看在陸映的麵子上才來的。


    她環顧四周,眉頭緊鎖:“太子妃,不知臣婦等人該坐在何處?”


    一樓大廳被殷珊珊派人搬空了桌椅擺設,空出一大片地方,隻在四周設了吧台和香檳塔。


    賓客們站在大廳裏麵,男男女女簡直無所適從。


    一些羞赧的女眷更是躲到了角落,唯恐和男眷們攪合到一起。


    見有人提出疑問,殷珊珊親自出麵,笑著解答道:“這位老夫人有所不知,這裏是西餐廳,和中式酒樓不一樣。今日的壽宴不拘男女,一律都待在大廳,也好方便彼此交流敘舊。希望大家不要靦腆,自己找喜歡的位置坐下就成!”


    陳老夫人不敢置信:“自古以來,男女七歲不同席,我們避嫌尚且來不及,你竟然讓我們這些女眷,和那些男眷待在一處?!”


    殷珊珊見她穿戴樸素,不由嫌棄地瞪她一眼:“什麽男女七歲不同席,你的思想怎麽這麽古板陳舊?而且你老都老了,誰會對你有想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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