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陸映所料,眼見沈銀翎贏了十道燈謎,陸芊芊厲聲命令小攤老板:“不準你把那盞走馬燈給她!”


    沈行雷聲如洪鍾:“站在你們麵前的姑娘,乃是當今聖上的第三女,芊芊公主!現在公主看上了這盞燈,你們還不趕緊雙手奉上?!當心我掀了你們的攤子,砍了你們的腦袋!”


    小攤老板臉色慘白。


    他隻不過是做點小本買賣,完全沒想到會招惹到當朝公主。


    他無權無勢,哪敢和陸芊芊和沈行雷作對,隻得跟沈銀翎道了聲對不住,戰戰兢兢把走馬燈獻給陸芊芊。


    陸芊芊提著燈,得意洋洋地瞥向沈銀翎:“猜對燈謎又如何,到頭來,這盞燈還不是到了本公主的手裏?沈銀翎,上回在沈國公府,你害我把到手的幾套簪環頭麵全部還了回去,那麽今夜,我偏要奪你所愛!你不是想要這盞燈嗎?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賞賜給你,如何?”


    少女以勢壓人。


    沈銀翎平靜道:“我若不肯呢?”


    陸芊芊微笑著伸出提燈的那隻手。


    下一瞬,精致的木雕走馬燈“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沈銀翎垂眸,漂亮精致的木雕燈籠,殘忍地碎成了幾瓣。


    陸芊芊大笑出聲:“哎呀,沒拿穩,摔碎了!這可如何是好?”


    沈銀翎沉默。


    她知道,就算她剛剛給陸芊芊磕頭,對方也不可能把燈籠還給她,結局還是一樣的結局。


    她單膝蹲下,伸手輕撫破碎的木雕。


    十歲的記憶很遙遠。


    印象裏,爹爹總是外出征戰,常年不在府裏。


    她生辰宴那天,爹爹風塵仆仆地趕回來,笑吟吟地送給她這隻木雕走馬燈,摸著她的頭祝賀她又長大一歲。


    當時她被寵得嬌慣任性,噘著嘴嫌棄這燈籠沒有珠寶瑪瑙貴重,指責爹爹常年不在府裏,一點兒也不了解她,一點兒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爹爹不僅不生氣,反而大笑著說她果然長大了,和其他小姑娘一樣知道愛美了,當即就命人去街上重新為她挑選生辰禮物。


    後來她才知道,這隻燈籠是爹爹親手雕刻製作而成。


    在邊疆的每個寒夜,他孤零零坐在帳篷的青燈下,聽著塞外的玉笛聲,念著他遠在京城的小女兒,數年未見,他以為他的小女兒仍然還是那個稚氣未脫喜歡動物的小姑娘。


    他握著匕首,一筆一劃認真地雕刻出十二生肖的圖案,它們個個憨態可掬,見證著一位父親對掌上明珠的愛。


    沈銀翎捧起掉在地上,斷成半截的木雕小狗。


    小時候她身子格外嬌弱,對花粉和動物毛發過敏,娘親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不準她養小動物,可是她實在饞得慌,死乞白賴地央求哥哥給她買小狗。


    哥哥偷偷從外麵給她抱回來一隻小狗,模樣像極了走馬燈上的這一隻。


    小黑狗長得虎頭虎腦,哥哥就給它取名“斧頭”。


    後來……


    後來斧頭陪了她很久很久,直到抄家那日,斧頭看見衛兵用力拉扯她,於是撲上去咬住衛兵的褲腳,被衛兵拿長矛捅穿了脊背。


    沈銀翎撫摸半截小狗木雕,鼻尖酸澀,眼眶通紅。


    “昭昭……”薛綿綿擔憂地看著她,旋即鼓起勇氣望向陸芊芊,結巴道,“公主殿下未免……未免欺人太甚……”


    她帶著麵紗,陸芊芊沒認出她來,不屑道:“你又是什麽東西?哪來的膽子跑到本公主麵前蹦躂?!當心本公主弄死你!”


    “無外乎是和沈銀翎的同黨。”沈行雷冷笑,“戴個麵紗裝神弄鬼,也不瞧瞧芊芊公主是什麽身份,你們兩個又是什麽身份!我倒要瞧瞧,這麵紗底下是不是一張倒人胃口的臉!”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來拽薛綿綿的麵紗。


    沈銀翎突然站起身,一把推開沈行雷的手。


    她天生一雙丹鳳眼,再加上下頜線幹淨利落,不笑的時候,那張芙蓉花麵就顯得格外清淩寒冷,脊梁挺直如尺,儀態矜貴高傲,上位者的氣度暴露無遺,比陸芊芊還要像一位驕傲的公主。


    她發過誓,再也不會讓外人傷害她在乎的人和物。


    走馬燈如此,薛綿綿也是如此。


    “道歉。”


    沈銀翎盯著陸芊芊的雙眼,一字一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陸芊芊譏笑,“沈銀翎,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哪來的資格讓我給你道歉?!你如今不過就是個罪臣之女,連我身邊的宮女都比不上,你也配讓我道歉?!別說一盞燈籠,就算我今夜取你性命,父皇也根本不會問罪於我!”


    “啪!”


    話音剛落,沈銀翎突然給了她一耳光。


    陸芊芊被打懵了,不敢置信地捂住臉:“你敢打我?!”


    沈銀翎一字一頓:“仗著公主之尊,當街索要商人貨物,此乃一罪;以勢壓人,肆意要挾百姓性命,此乃二罪。當今聖上英明公正愛民如子,我若報官,他必定不會偏袒公主殿下。”


    不知何時,四周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也許是早就嫉恨權貴仗勢欺人,他們紛紛為沈銀翎叫好。


    陸芊芊惱火。


    她今夜也沒做什麽大事,不過就是欺負了一下沈銀翎,怎麽就攤上事了?!


    在場的不過都是些低賤卑微的草民,難道還能拿她這位尊貴的公主怎麽樣嗎?


    可是察覺到百姓們恨不能立刻把她扭送官府的表情,她又有些慌張。


    她扯著沈行雷的袖角撒嬌:“沈郎,你看她……”


    沈行雷憎惡地瞪著沈銀翎:“公主莫怕,我這堂妹牙尖嘴利,慣會嚇唬人!”


    他黑著臉瞥向四周,抬手掀翻兩個街邊攤位,暴躁道:“你們這群賤民看什麽看,還不趕緊滾?!”


    他生得又黑又壯,活像一座大肉山,百姓們不敢招惹他,雖然嫉恨他們以勢壓人,卻也隻能後退幾步。


    沈行雷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沈銀翎的手腕:“賤人!你一個罪臣之女,怎麽敢屢次三番挑釁公主殿下和我沈家?!今夜我就弄死你,我倒要瞧瞧,太後娘娘到底會不會為了你和沈家作對!”


    他驟然吹了聲口哨。


    一匹高頭大馬嘶鳴著衝過來,渾身的腱子肉格外發達矯健。


    沈行雷扯過麻繩,獰笑:“堂妹這一身細肉,小羊羔似的白嫩,若是綁在馬尾巴上拖行,那血肉從地上一層層刮下來,染紅整條街麵,不知該是何等漂亮?!”


    街對麵的茶肆裏,薛伶興奮地低低吹了聲口哨:“太子殿下,該你英雄救美了!”


    陸映注視沈銀翎和沈行雷這對堂兄妹,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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