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靈冰魄……


    陸映臉色沉寒如水。


    他有想過上元節的事情結束以後,以沈行瀚多疑謹慎的性格,可能會繼續懷疑沈銀翎,可能會暗中對她施以報複。


    可是他沒料到,沈行瀚下手這麽快。


    這蠱毒放在尋常男人身上,尚且痛不欲生恨不能用自刎來結束痛苦,她那樣嬌滴滴的小姑娘,卻活生生熬了三天!


    她如何吃得了這種苦!


    他起身,想立刻去見沈銀翎,然而想起兩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他以什麽身份去見她呢?


    她都想殺他了,他還巴巴兒地趕過去做什麽?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一刀兩斷,就不該再拖泥帶水繼續牽扯才是。


    桂全看著他重新落座,不由試探:“殿下,微雨姑娘還說,您要是不方便過去探望沈夫人,把國庫裏的那朵血靈芝賞給她也行。世上能解毒的,也就隻有血靈芝了。”


    陸映垂眸。


    他知道怎麽解竹靈冰魄的毒。


    僅有血靈芝是不夠的,還需要有人另外服食一半血靈芝,以體溫為她解開肌骨表麵的毒素。


    然而是藥三分毒,健康的人貿然服食血靈芝,等於在體內引入了熱毒,雖然可以和竹靈冰魄帶來的毒性相抵消,但仍然會對身體造成巨大傷害。


    所以,就算沈銀翎拿到了血靈芝,也根本找不到合適的人為她解毒。


    罷了。


    罷了……


    隻此一次,隻當是幫她收拾上元節的爛攤子了。


    他道:“不必大費周章去國庫了,孤記得孤的私庫裏就有一支血靈芝,你去拿來。”


    這東西是錢多寶正式當上皇商以後送的。


    他是走南闖北的商人,手裏總有旁人想象不到的稀罕物。


    本以為永遠也用不上,沒想到卻又用在了沈銀翎身上。


    桂全很快取來血靈芝。


    陸映服食了一半,感受著體內洶湧澎湃的炙熱,帶著剩餘的一半悄然出宮。


    今夜落雨,濕寒攝骨。


    他來到藕花巷高家,陳嬤嬤管教有方,即便女主子出了這樣大的事,小側院也依舊保持安靜平和,丫鬟婆子們都待在自己的廂房,誰也不敢玩忽職守。


    主屋亮著燈。


    他撐著傘走到廊下,守在門口的海棠和微雨看見他猶如撞鬼,連忙白著臉福身請安。


    陸映道:“站在外麵幹什麽?自家夫人出了事,裏麵都不留人伺候嗎?”


    兩個丫鬟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緊張到連頭都不敢抬,更別提請他進去為沈銀翎解毒。


    陸映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問道:“誰在裏麵?”


    海棠和微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殿下恕罪!”


    陸映越過他們,推開了朱漆槅扇。


    屋子裏彌漫著異香,是血靈芝的味道。


    視線穿過珠簾。


    床榻兩側的帳幔被高高卷起,崔季坐在榻上,緊緊抱著昏迷不醒的沈銀翎。


    冰霜蔓延了兩人全身,連眉梢眼睫都凝結著冰晶。


    崔季凍的嘴唇青紫渾身發抖,卻始終不肯放開懷裏的少女。


    明明是前途無量清雋如玉的探花郎,卻不顧她是罪臣之女,不顧她嫁作人婦,不顧她名聲掃地人盡可夫,在這個雨夜,偏生把她抱的那樣緊,像是抱住了他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珍寶。


    他低頭親吻沈銀翎的臉頰和嘴唇,帶著小心翼翼和繾綣愛慕。


    血靈芝開始在他的體內發生作用。


    隨著熱意從五髒六腑湧出,兩人身上的冰晶逐漸開始融化成水。


    崔季終究隻是個文弱的讀書人。


    他承受不住血靈芝帶來的副作用。


    隨著沈銀翎的好轉,他額角的一縷青絲悄然化作雪白。


    然而即便如此,他臉上也毫無悔意……


    陸映攥緊錦盒。


    看來,沈銀翎已經不需要他的血靈芝了。


    陸映看著他們,自嘲地扯了扯薄唇。


    他連收攏在廊下的紙傘都沒拿,就轉身踏進了屋外的風雨裏,聲音比雨絲還要清寒:“別告訴她孤來過這裏。”


    夜色沉沉,風雨如晦。


    藕花巷兩側人家的紅燈籠,在昏暗的雨水中像是血染。


    陸映孤身一人穿過巷弄。


    春寒料峭,落在臉上的雨珠明明是冰涼刺骨的,可他卻渾身熱汗。


    體內壓製不住的熱毒湧上喉嚨,他狼狽地扶住牆壁,生生咯出一口血。


    撐著牆壁的手用力到骨關節泛白,他低著頭,陰影籠罩住全臉,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滾落,薄唇幾乎繃成了一條鋒利的線。


    唇角的血水和雨珠一起滴落在地,滲進了腳邊的青磚縫隙。


    “自作多情……”


    他啞聲呢喃。


    “陸映,你為什麽要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沈銀翎那種絕色美人,無論怎樣名聲敗壞,但隻要她一句話,世間就有無數男人肯為她赴湯蹈火。


    哪就需要他來獻殷勤呢?


    過去在她手上吃過的虧、遭過的背叛,還不夠嗎?


    他抬袖,緩緩擦去唇邊的鮮血。


    他抬起頭,眼神晦暗冰冷。


    照夜玉獅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打著響鼻去蹭他。


    陸映握住韁繩,有些踉蹌地翻身上馬。


    他不想回宮裏,也不想去沈園。


    他需要能睡個安穩覺的地方。


    他拍了拍駿馬,輕聲道:“去老師家。”


    次日清晨。


    沈銀翎是在崔季的懷裏醒來的。


    身體裏的蠱毒已經解了,這幾天以來,她從未睡的像昨夜那樣踏實過。


    她坐起身,看著崔季額角那縷白發。


    良久,她神情莫測,伸手摸了摸他的白發。


    崔季驚醒,撞見她白皙紅潤的小臉,不禁笑道:“看來,夫人已經痊愈了。”


    沈銀翎收回手,沉默良久,低聲道:“多謝。”


    “崔某這條命,本就是夫人所救。”崔季起身下榻,對著銅鏡整理衣冠,“我不覺得夫人需要對崔某道謝。”


    沈銀翎坐在床沿上,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晃動雙腳:“血靈芝無比珍貴,天子不會同意浪費在我身上。你是如何拿到手的?”


    崔季注視銅鏡。


    他把懸落在胸口的玉佩藏進衣裳裏:“這是崔某的事。”


    沈銀翎赤腳下榻,繞到他麵前。


    她解開崔季領口的兩粒盤扣,伸手捏住絲繩,拽出了那枚色澤上乘的環形玉佩。


    她抬眸,直視崔季的眼:“崔季,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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