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沉沉。


    明明應該是肅穆端嚴的禪房,此刻卻浮動著女兒家特有的甜鬱暗香。


    懷裏的少女芙蓉花麵肌骨生香,是這座青灰色禪房裏唯一的豔色。


    即使隔著錦袍衣料,陸映也能察覺到她肌膚的柔軟和溫度。


    他喉結滾動,克製住碰她的強烈衝動,手掌緊緊按在小佛桌上。


    他黑著臉命令:“下去,把衣裳穿好。”


    沈銀翎不解:“太子半夜三更跑到臣婦的禪房,卻又故意裝出一副聖人模樣,您究竟想幹什麽?”


    “孤再說一遍,這裏是孤的禪房。你若不信,大可去門口瞧瞧牌子。”


    因為參加祭天祈福的達官顯貴太多了,未免有人走錯房間,所以盛國寺特意在每一間禪房門口都掛了寫有名諱的小木牌子。


    沈銀翎穿好衣裙,狐疑地走到門外。


    借著簷下燈籠看了一眼,得,門邊還真掛著寫有“陸映”二字的木牌!


    隻是因為天色太黑,再加上又是劉嬤嬤親自送她過來的,所以她根本就沒注意到。


    估計是酈太後見她和陸映吵架,所以才故意這麽安排。


    鬧了一場烏龍,她訕訕進來,紅著臉從衣櫥裏取出自己的行李:“是臣婦弄錯了……”


    陸映譏諷:“弄錯了?沈夫人向來冰雪聰明心細如塵,還能弄錯這種事嗎?連行李都帶過來了,可見你根本就是想在孤這裏過夜。怎麽,嫌崔季身份低微,不能帶給你好處,又想勾引孤了嗎?”


    “你——”沈銀翎氣急反笑,“要不是太後娘娘故意讓劉嬤嬤把我帶到這裏,我才不會鬧出這種誤會!你要是不信,大可明日親自去問問太後娘娘!”


    她冷哼一聲,拎起包袱扭頭就走。


    哪知包袱沒紮嚴實,她剛邁出腳,裏麵的東西就全部撒落在地。


    除了衣裳、膏脂、首飾等物,還掉出幾件造型奇怪的東西——


    陸映在沈銀翎買來的那本辟火圖上見過,這些都是專門用在床笫間的小玩意兒。


    詭異的寂靜中,一枚做工複雜造型精巧的金色鏤空圓球,裏麵含著一顆金鈴鐺,叮叮鐺鐺地滾到陸映腳邊,後麵還拖著一根細長的紅絲帶。


    是緬鈴。


    用於男歡女愛時的道具,可使女子無比銷魂。


    陸映傾身拾起,在指尖把玩。


    片刻後,他抬眸看向沈銀翎:“你隨身帶著這個?”


    沈銀翎麵紅耳赤,咬牙道:“臣婦也不知道,為什麽包袱裏麵會多出這些東西……”


    “不知道?難道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是皇祖母給你的?皇祖母一把年紀,怎會如此荒唐無聊?!沈銀翎,你撒謊也該有個限度。”


    沈銀翎頭一次體會到百口莫辯的滋味兒。


    包袱是劉嬤嬤放到這裏的,這些東西肯定也是她受酈太後指使,悄悄放進去的。


    她也很好奇,酈太後都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能玩這麽花,隨便就能掏出這麽多小玩意兒?


    早知今夜如此丟臉,她就不來盛國寺了!


    她飛快揀起地上的東西,在當著陸映的麵,揀起一根玉製的仿真那玩意兒之後,臉頰羞紅如滴血,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


    她把這些東西塞進包袱,到底沒好意思去拿陸映手裏的緬鈴,小聲道:“殿下隻當臣婦今夜從未來過吧!”


    說完,一溜煙逃了出去。


    陸映把緬鈴丟在軟榻上。


    緬鈴滴溜溜地轉,還在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音。


    令陸映情不自禁想起,這小東西要是用在沈銀翎身上,歡愛時又該是何等情形……


    他好容易熄滅的欲火重新燃燒起來,無論在腦子裏念多少遍《金剛經》都沒用。


    佛經裏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可他忍不住想,沈銀翎明明就是真實存在的,她撩起的欲念也是真實存在的,真實到他的每一寸肌骨、每一處髒腑都能感受到疼痛。


    又痛,又上癮。


    意識到心裏的執念重新生根發芽,陸映臉色極其難看,立刻打開錢多寶進獻的骨盒,從裏麵取出一隻蠱蟲。


    沈銀翎渾然不知她走後,屋子裏發生的事。


    她拎著包袱踏出這座禪院,問了兩個路過的小僧彌,才找到自己的禪房。


    正打算回房休息,哪知卻遠遠看見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摸進了自己的禪房。


    山裏的夜這樣黑,宮燈寥寥數盞,巡邏的禁衛軍又都走遠了,那人全然有恃無恐。


    沈銀翎沒再上前半步。


    她躲在廊柱後麵,悄悄注視窗前高麗紙上的投影,那個黑衣人大約以為她在床上睡著,於是舉起長劍,毫不猶豫地刺向床榻。


    這人……


    是來殺她的!


    是誰派來的?


    沈行瀚?


    她白天的時候和沈行瀚在盛國寺裏遇見過,他已經知道她解毒了。


    沈行瀚此人心胸狹隘,手段殘酷,不信神佛。


    他沒能得償所願,從她嘴裏套出沈行雷的下落,於是趁著盛國寺之行對她痛下殺手,完全是他那種性格的人能做出來的事。


    刺客已經發現床榻上沒有人,正氣急敗壞地踏出門檻。


    沈銀翎注視他在夜色中消失,暗道今晚她恐怕不能回房睡了。


    偌大的寺廟,她沒有能投奔的人,隻能拎著包袱,悄悄返回陸映的禪院。


    隨著她推開門,陸映正放下衣袖,遮掩住手臂上纏繞的繃帶。


    他望向去而複返的沈銀翎,心髒狠狠一跳。


    他正想方設法擺脫對她的執念,她倒好,沒事兒就往他跟前湊!


    錢多寶說三五隻蠱蟲就能忘掉執念,無論是煙癮、酒癮還是賭癮,都能輕鬆戒掉。


    可他呢?


    他手臂上的劃傷已經超過三五條了!


    這狐狸精是嫌他還不夠狼狽嗎?


    陸映臉色陰寒如水:“沈銀翎,你到底想幹什麽?”


    沈銀翎輕咳一聲:“臣婦想問殿下借宿一晚……”


    “借宿?!”


    “臣婦……臣婦可以出房錢……”沈銀翎磨磨蹭蹭挪到窗邊軟榻前,從袖管裏掏出一枚銀錠,小心翼翼地放到佛桌上,“喏,給你房錢。”


    “你覺得,孤缺這一錠銀子?”


    “既然殿下不缺錢,那臣婦就收回了。”沈銀翎歡歡喜喜地福了一禮,“多謝殿下收留!”


    陸映看著她徑直撲向床榻,幾近崩潰。


    他什麽時候說過要收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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