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映的視線太過冰冷。


    驟然對上,沈銀翎握著西洋望遠鏡的手悄然攥緊。


    茶寮裏。


    薛伶好奇:“你在看什麽?”


    陸映收回視線,拿起麵前的茶壺:“沒什麽。”


    他隻是隱隱覺得,有人隔著很遠的距離在窺視他。


    會是那個狐狸精嗎?


    她也來了?


    和羅錫白一起?


    從壺嘴倒進茶盞裏的茶水滿溢了出來。


    陸映回過神,麵無表情地拿毛巾擦拭幹淨。


    他的心,好像從進入江南地界兒,就開始亂了。


    送親和迎親的隊伍在岸上匯合之後,羅錫白手持折扇,笑眯眯道:“微臣雖然遠在江南,卻也聽說過當朝太子清正端肅克己守禮,今日一見,果真是玉樹臨風,氣度不凡呐!”


    他格外咬重了“清正端肅克己守禮”八個字。


    似是藏著幾分諷刺。


    畢竟,先是奪臣之妻,後又把臣子的妻室送給自家兄弟做小妾。


    這等荒唐行徑,怎麽也稱不上光風霽月吧?


    陸映卻麵不改色:“孤亦久聞羅大人‘悍匪’的美名。”


    羅錫白笑了兩聲,合攏折扇,抬手作請:“請諸位登船!”


    他雖然體格高胖,但舉止儀態卻很有風度,說話間,已經邁著標準的四方步引路去了。


    送親的隊伍換乘到羅錫白的樓船上,陸映清晰地聽見頂樓傳來古琴聲。


    那琴聲夾雜在江南大運河迎麵而來的風聲裏,很有些殺伐決斷蒼勁蕭瑟的古味。


    是她在彈琴嗎?


    她就在這座樓船裏?


    那麽,剛剛窺視他的那道視線,是不是也是她?


    陸映手臂上的傷口開始隱隱發癢作痛。


    他很想現在就割開皮肉,再喂一隻蠱蟲到血肉裏,借此壓抑住心底紛湧的情緒。


    羅錫白觀察著他的神色,笑吟吟吩咐道:“開船。”


    今日河麵上的風有些大。


    羅錫白衝舵手和船員使了個眼色。


    很快,行駛在河麵上的樓船開始變得搖搖晃晃,十分顛簸。


    才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送親的隊伍裏就已經陸續有禁衛軍開始趴在船舷上暈船嘔吐,尤其是那些身嬌體弱的陪嫁宮女和嬤嬤,漸漸把膽汁都要吐出來了,看起來十分的狼狽。


    羅錫白誇張道:“你們北人怎麽如此不堪?還禁衛軍呢,坐個船都能吐成這樣!若是將來發生水戰,你們可該如何是好?太子殿下,不是微臣瞧不起你們北方的士兵,隻是你們的體質也太弱了!”


    話音落地,四周的南方士兵都哄笑起來。


    “喂,你這胖子怎麽說話的——”


    薛伶正要發怒,陸映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很清楚,羅錫白這是在給他們下馬威。


    這大約也是沈銀翎的意思。


    船樓上的琴聲還在繼續,輕攏慢撚,意境悠然。


    她倒是好雅興。


    陸映忽然抽出薛伶的佩劍,眾人還沒看清楚他的動作,羅錫白手底下那名負責掌舵的心腹,就被從身後齊肩削掉了腦袋。


    血液從頸腔噴薄而出,瞬間染紅了船舵和甲板!


    隨著屍體轟然倒地,那顆頭顱骨碌碌滾到了羅錫白的腳邊。


    四周寂靜,所有人屏息凝神。


    船上,唯獨剩下赫赫風聲和悠揚的古琴聲。


    陸映冷漠地收劍入鞘,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向旁邊另一個嚇得呆若木雞的副舵手:“現在,可以好好開船了嗎?”


    那副舵手打了個寒戰,驚恐地望向羅錫白。


    羅錫白臉色鐵青地握緊折扇,咬牙切齒:“太子這是何意?!”


    陸映眯起狹眸:“都說南人水性好,可是這人卻連船都開不穩。羅大人富可敵國,怎麽雇了個招搖撞騙的庸才?孤替你除掉他,你該謝恩。”


    天家皇族強大的威懾力從他周身蔓延開,壓得羅錫白快要喘不過氣。


    羅錫白忌憚地深深盯了他一樣,才飛快轉身登上船樓。


    他推開頂層的鏤花槅扇,氣出了一身熱汗:“妹妹,那陸映也太囂張了!他竟然殺了我的人!難道他不知道,南邊兒是我的地盤?!”


    沈銀翎按住琴弦,微怔。


    陸映在感情方麵雖然是個爛人,但絕不是濫殺無辜的那一類當權者。


    怎麽這次出手如此狠辣?


    她起身,從袖袋裏取出一方潔白的手帕,親自為羅錫白擦拭額角汗珠:“義兄莫慌——”


    話還沒說完,一道帶著濃烈壓迫感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陸映玄衣金簪,冷冷看著沈銀翎替羅錫白擦汗。


    羅錫白嚇了一大跳,指著陸映道:“你你你……你怎麽擅自跑到這裏來了?!”


    陸映連個正眼都沒給他:“滾出去。”


    羅錫白又氣又怒:“你叫誰滾出去?!”


    陸映沒再搭理他,麵無表情地抬起右手運轉周身內力,羅錫白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吸到門外,緊接著那人一甩黑色繡金寬袖,兩扇鏤花槅扇“砰”的一聲在自己眼前重重關上!


    “嗐你這人怎麽回事?!”


    羅錫白嚷嚷著去捶門,可無論他怎麽捶、怎麽踢,那兩道槅扇仍舊紋絲不動。


    屋內。


    陸映盯著沈銀翎。


    她梳著金釵牡丹抱麵髻,穿江南流行的梨花白錦緞抹胸,搭配石榴紅撒金羅裙,外麵罩著一件水紅色輕紗大袖,嫋嫋婷婷地站在那裏,才不過一個月沒見,容色似乎更加嬌豔欲滴。


    陸映眉眼間滲出霜色。


    她倒是入鄉隨俗得很快。


    他一字一頓:“搶劫皇商,求婚公主,才不過一個月沒見,你又長本事了。”


    沈銀翎賞玩著一把精巧的鏤花小金扇子:“這位公子姓甚名誰?打哪兒來,往哪兒去?小女子可不認識你,更聽不懂你說的話。”


    “沈銀翎。”


    “這裏可沒有什麽沈銀翎。”少女輕移蓮步,用小金扇子輕佻地拂拭過陸映的臉頰,眼波如水,“這裏,隻有梁園的綠珠姑娘……”


    陸映握住她纖細嬌嫩的手腕。


    剛剛她主動給羅錫白擦汗的畫麵,在他腦海中久久徘徊。


    他不覺暗暗用力,低聲道:“你在江南興風作浪,不就是為了逼著孤從京城來見你?現在孤來了,你到底想幹什麽?難道是想讓孤親眼看看,你在這裏是如何受男人喜歡的?!”


    “你弄疼我了!”沈銀翎吃痛掙紮。


    陸映皺眉,不覺鬆開手。


    沈銀翎捂住手腕,丹鳳眼中淚光點點。


    她肌膚嬌嫩,此刻雪白的腕骨已經泛出一片紅,瞧著觸目驚心。


    她揉了揉痛處,突然狠狠給了陸映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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